只是……
乔珝默默看向身体左侧的墙壁,墙的另一侧,是乔则彦的房间。不知不觉高二就这样过去了,乔则彦卧床不起已有半年的时间了,出院之后,除了乔则彦的大儿子偶尔来探望过一次,其他的时候,所有儿女都对老人不闻不问。乔则彦忙碌了大半辈子,偏爱这个偏爱那个,唯独不喜欢自己的二儿子,也不喜欢许虹,然而造化弄人,最终赡养他的,也是乔恒和许虹。
世事难测,造化弄人。
这半年来,许虹的压力很大,乔珝都看在眼里,为了不让乔恒担忧老人辞去工作,失去家中的经济来源,许虹一边工作,一边忙着照顾乔则彦,乔则彦越发地不讲道理,动辄就是大吼大闹,争吵也越来越多。
乔珝能清晰看见许虹眼中的红血丝,眼睛发红,是许虹情绪焦虑的一个表现,这是悬在乔珝心上的一块巨石,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妈,你……”
许虹喃喃道:“要不是为了你,妈早就和你爸离婚了,你说这日子能过吗,这都什么时代了,别人家里都有房子,还有车,我呢,嫁给你爸捞到了什么好处,住这破地方就算了,还成天得照顾这个老东西,我图什么啊,你爸常年在外出差,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上回还……”
换汤不换药,说了无数次的话语,绕不开最内里的心结。
关心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就这样被堵了回去,无法说出口。
无法安慰,无法释怀,这不是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城北这片区域里,被生活烙在每个人身上的深痕,若是只言片语便能解开心上的死结,那生活又何谓之为生活呢。
许虹说错了吗。
自然没有,她凭什么要住在这破旧的宿舍楼里,照顾行将就木的老人,成天唠叨着丈夫和孩子,天地之大,她凭什么要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在逐渐滋长的焦虑情绪里,反复念叨着苍白无力的话语。
那乔恒做错了吗。
也没有,乔恒孝顺,兄弟无情,他不忍老人没有住处,将老人接回自己家中照顾,他也四处奔波,艰辛地撑起家中的一切,不能陪在家人的身边。
既然谁都没有做错,日子为何就这么循环往复不见出路。
早几年的时候,在许虹和乔恒激烈争吵的时候,乔珝也曾抱怨过质疑过,为什么当初许虹遇到的是乔恒,而不能拥有一个更好的家庭环境,也能困惑过为何乔恒要选择许虹,而不是找一个更坚强的女子共度一生,然而年岁渐长,他也逐渐明白,命运这种东西,逃不过也绕不开,但凡这两人当年未能遇到彼此,但凡眼下的情形有一丝一毫的改变,那乔珝自己本不该降生于世。
人生道路千千万万,无数条小路纵横交错,他所站的地方,便是无数巧合最终凝练的那一个,路已成,人只能向前。
只是好在,他在这路的前方,晨曦初晓的地方,看见了易潇。
学校的宿舍需要整理,乔珝刚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就收到了易潇的短信,易潇的摩托车停在楼下。
“妈当初让你学文,是妈不好。”许虹看着乔珝,突然说。
乔珝开门的手停在锁扣上:“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妈当年是一中文科班的。”许虹叹道。
乔珝倒是第一次听许虹提起这个,惊讶地抬头去看许虹,许虹却笑了笑,摇摇头不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对赶来帮乔珝运送行李的易潇反复道了谢,目送着乔珝坐在易潇的车后座上,消失在南边的路口处。
乔珝小的时候,每逢有不会的题目,总要拿去问许虹,许虹当年大概也是文科实验班的前几名,只是后来家中困难,被迫放弃了高考,乔珝看在眼里,许虹虽然从未提起,可心中对当年一中的文科实验班,大约依旧有解不开的执念。
所以才会想让乔珝在进入高中的时候,选择文科。只是可惜,乔珝注定不喜欢文科。
“怎么了?”易潇感受到身后乔珝的沉没,开口问他。
乔珝靠在易潇的后背上,摇了摇头。
心情说不上好,家里的状况他心中清楚,然而现在与从前不同,只要易潇在身边,他竟觉得往前走,就能看到天际破晓的阳光,如果说每个人都没有做错,那就姑且向前,或许还能得见柳暗花明。
一中算得上是琏兴县最好的学校,宿舍楼是去年新建的,房间不大,但住两个人完全足够。屋里似乎已经放上了一些包裹,打包的方式总觉得有些眼熟,房间似乎已经被打扫过了。乔珝找到自己的床位,将行李放在桌边。床上贴着崭新的标签,上面写着他自己的名字。
乔珝一直是走读生,这是他第一次住校,自然充满了新鲜感,易潇搬了他隔壁床的凳子,开始刷手机,乔珝站起身,去看对面床上贴着的标签。
乔珝:“也不知道室友会是谁……”
易潇抬头:“我啊。”
话音刚落,乔珝已经看见了旁边床上写着易潇名字的标签。
乔珝:“……”
虽然和男朋友分到一个寝室非常开心,但重点是——
“你为什么要住校?”乔珝懵了,“你家离学校不到500米。”
易潇义正言辞:“高三大家都住校了,而且上次郑老师也说了,最好都搬来学校住,不然影响学习……”
“说人话。”乔珝说。
“哦。”易潇从善如流,“因为不能容忍男朋友和别人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