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这些戏子也早有预料,只是不知这薄幸几何,自己能否承受。
行止眸色忽地加深了,眼底阴沉下来。
若自己未曾算错,时至今日,也该是毒发了。
门内的人丝毫未曾察觉到门外烧灼般的视线,净莲搂着狐狸竟是安逸得很,自己吃一口,狐狸喂上一口。时不时狐狸会不知好歹地扒上桌子,又被净莲笑mī_mī地拍了回去,煞有介事地点它额头,狐狸毛一动一动的,隐约露出颊上痊愈不久的疤痕。
菜肴用到一半戏子便不再动了,木箸搁在碗沿,开始拿左手去揉右手的腕子,似是些许疼痛。
被老周挑断的手筋,也已是旧伤了。
也不知过了许久,院门前落满的黄叶被人踩动,枝蔓断裂,清脆中带来浊重的压抑。
戏子也未曾回头,只在竹门被推开时望黑暗处抬了抬眼,言语间亦不见fēng_liú,只淡淡的问了声:“老周?”
来人不说话,戏子也明白他是不愿多说,便当作了默认,于是转过身来,低眉道:“暗卫的令牌,就在那……”
眼角仿佛有疾风划过。
净莲立时明白这该是见了血了,但接下来的动作已远超出了他反应之外。会面一场,他自己本是抱着和平互利的态度来的,自然也就想不到然后那一系列迅猛如猎豹般的动作,直到自己被压在满桌汤汤水水之间,萝卜汤浸湿了前襟后,方才近乎暴怒般扬手挥下,掌风未至却又被来人握住了腕骨,手中劲力之大似是要将他狠狠捏死在怀里。
“你发什么神经!”戏子一见不可强攻便开始破口大骂,其言辞极尽平生之刁钻刻薄:“不就是一块令牌惹得你发什么疯!跟了我这三年怎的不见学来我半分好处,倒是这急性子死都改不干净!”
闻言压在身上的人往下沉了沉,手中更重了三分力道,片刻后声音里便有了一种压抑的狠毒:“你方才却是去了哪里?”
戏子一愣,却委实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值得老周这般动怒,于是声音便愈加刻薄:“又干你何事?便是我杀了百十人又如何?你我几时情深义重到了这般地步,往日那三年却也不见你如此关心我行踪,怎的今日……”
他话未说毕,忽然就颤了那么一下,若仔细看去,竟是连那浅淡的瞳子都缩成了针尖大小。
老周毕竟是武夫,武夫眼睛尖得很,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便觉出了异样,只是看在眼里,也并未点破。
他并不以为戏子这是在耍诈,到底也是曾日夜相伴朝暮相对的人,即算不是夫妻之情,但一千余个日日夜夜也算了解了戏子,明白他从不肯示弱,便是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里也从未见他有半分神伤,那张姣好的面目始终含笑,就仿佛世间没有那许多苦难,处处是甜,处处令他心安。
老周并不不言语,屋里也没有了戏子的尖酸语调,于是世界都仿佛寂静下来,偶时有秋风过叶,沙沙细响,却也静谧得不似人间。
直到片刻后戏子瞳孔缓缓放开,整个人又是一如既往的fēng_liú模样,只在额角不时有冷汗滑过:“出了什么事?”
见老周不语,净莲也不恼,只娓娓地道了这么一句:“是梓楠?”
他原是打算再嘲笑老周一番的,老狐狸远比丑狐狸刁钻古怪,万千人里最看不得老周好过,只是这回他的嘲笑尚未出口便被老周堵了回去。这男人几乎是用要掐死他的力道将他提了起来,天旋地转后脊背便是剧烈的疼痛,似乎是被磕着了,却又不尽然,几乎是皮开肉绽的疼,疼得他眼前发黑,堪堪是要看不清老周狰狞的面容。
这人该是有多嫌恶自己啊。恍惚间戏子这样想着。
然后他清醒了片刻,千言万语里也就恰恰听到了那么一句话。
然后他的世界里也就只余下了这么一句话。
“梓楠死了,”离开时老周嘲弄般望着他:“他再也回不来了。”
这句话有刹那间让净莲忘却了脊背的疼痛,但不到片刻他便回过了神来,顺手摸了一下自己背后,收回来时便添了满手血色,浓丽得咄咄逼人。
于是他自然也就想到了今日该是毒发的日子,可巧他手头又偏偏没有解药。
想到这里他放下杯盘,然后抱着狐狸回了自己卧室,倚着床头,默默耐着那疼。
实在是疼。
这人一有了受不得的苦痛便开始胡思乱想,但想来想去总会忆起往日里梓楠待他的好来,无论自己落魄抑或是对他刀剑相向,好心的梓楠从未怨过,只是一味地去待他好,好得天怒人怨神鬼共愤,好得像个大度得过了头的傻子。
那么傻。
等到枕头被血濡湿了一片后终于有人走了进来,是熟悉得很的脚步声,但如今听来却不知怎的就没了当日念想,只觉得脊背上是熬不完的痛,然后又想自己若是熬过了这一场便去梓楠坟前瞧上一瞧,那该是一处干净得很的坟头,整洁,有老周在,更不会与别的坟头一般满是哀草,该是很好认的。
他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行止欺身下来,凶狠地吻住了他。
戏子眼下完全没有这般兴致,推拒间行止来得益发凶狠,这种被逼到了绝处无望又挣扎的模样,反倒叫戏子冷静下来,望着他,却又只叹了一句:“你这是何必?”
未等行止有半句答言,戏子又道:“你怎么就不能放我们一马?天下众生千千万万,何必就认准了我们不放?”
“我说过梓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