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灯泡一闪一闪的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光,那光在突出的墙和晾毛巾的杆子上一折,最终在墙角落下了一个斑驳的阴影。像枝桠,像蛛网,像一个未知世界的洞口,苏峻平看着忽然眼睛就红了。
他胸口热得发烫有什么呼之欲出,苏峻平两手撑在盥洗盆上,难受的干呕,呕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在那东西卡到喉咙的时候苏峻平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一只手迅速的捂住嘴,另一只飞快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苏峻平抬起头,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发红眼底乌青,哪里有点讨人喜欢的少年气息,分明是活了七老八十半截入土的老头子。
他想了想,为了均衡,给了自己另外一边一巴掌。
扇完自己他用毛巾润湿了在脸上敷,毛巾盖了整张脸,呼吸都困难起来,他静静的感受了一会儿在半缺氧之间飘飘欲仙的快感,然后回神,见印子消得差不多了才推开了门。
他舅舅和他外婆打算告辞,苏峻平也说要走,可杨钟宏车子就一辆,打算喊辆出租被苏峻平拒绝了,苏峻平说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怕不认得回家的路?送外婆回去吧。
他舅舅也就是客气一下,顺水推舟就答应了。苏峻平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走。
春天的七点半,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不过路灯都卯足了劲的发亮,大抵是不会发生黑灯瞎火车毁人亡的事故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苏峻平在梧桐树下慢慢走着,忽然听到一声悠长的口哨声,他一回头,有一个年轻人从阴影底下钻了出来,一头黄毛,流里流气的很不像样。
那人问:“你就是苏峻平?”
苏峻平点点头,紧接着,就像雨后春笋一样接连五个人冒头,把他围在了中间。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鑫没在放学后堵到他,就在他家附近蹲点,苏峻平家的地理位置偏,这条路又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折腾出些动静也没人管。
苏峻平心里有窝气正没出撒呢,这下刚好,不过他在动手之际还不忘讲道理:“你们是何鑫找来的?是就回头跟他说清楚了,钱我一定会还,我做不出来占人家便宜的事!”
黄毛十分不文明的“呸”了一口痰,用行动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那口痰像一个信号,围着他的一个人猛扑上来。
苏峻平早些年脾气很坏,因此战斗经验格外丰富,对于这扑上来的二傻子抬腿就是一扫,那人伸出手臂去挡不曾想竟是虚晃一招,苏峻平左手握拳冲他下巴就是一下!
“我——!”他祖宗全留在嘴里,那一下咬到了舌头,真是疼哭了。苏峻平还不放过他,揪住他的领子一提,膝盖狠狠的撞了几下那人的腹部。
待那人彻底瘫成一团苏峻平还意犹未尽的踹了几脚。黄毛在一旁观望,发现苏峻平明显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使了个眼色自己一个箭步蹿上去就是一拳,苏峻平偏头躲过反而攥住了他的拳头,两人一只手使力,另一只手相互去捶对方的腹部,苏峻平膝盖一顶顶偏了拳头,趁着这个当儿就要伸腿横踢,忽然觉得肩上一沉,后面有人抱住了他。
苏峻平改踢为踹,那人咬着牙忍了,苏峻平又猛地一记肘击,身后的人低嚎了一声力道一松,他跳起来就是两记飞踹,代价是挨了黄毛一拳。
黄毛翻了个白眼说:“你们他妈死的吗?还一个一个来?不会一起上啊!”
除了在地上摊成大字的,剩下四个围着他绕了两圈,东南西北的很像道士作法时的四个道童,可他们一点都没有道童应有的仙气,更像是巫师的人肉祭品,苏峻平想到这居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笑可好,彻底激怒了他们,黄毛气急败坏地喊:“他妈的给老子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他奶奶的让你嚣张个毛!”
苏峻平不以为意的掀了掀眼皮,这五个人显然被何鑫关照过了:只是警示,不要太闹腾。
真心要揍他,手里怎么会不带点家伙?
他们有顾虑可苏峻平却像是豁出去不要命,一时间以一敌四居然打得不分上下。
这五个人闹得疯,自然没有听见轻微的声音——脚步声。
陈一霖站在拐弯口,繁茂的梧桐叶把他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今天进了批红豆,可拆开后发现老板弄错了,因此折腾的有些晚,现在才回家。他家的铺子和苏峻平家挨得极近,再加上出于内心的担忧,他特地挑了这条路——然后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他承认,他听见了血液沸腾的声音。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了,上一次好像是知道他妈死的时候。你相信血液沸腾会有声音吗?真的能听见,他就听见了,一种窸窸窣窣像无数只虫子争先恐后往脑袋上涌的声音,他觉得脑袋充血,耳鸣,头疼,眼睛看出来什么东西都蒙了一层血雾。
他在那一刻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耳朵里钻了千万条虫子,每一条都在耳朵里铿锵有力的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陈一霖几乎就要冲上去了,但在踏出的那一刻理智把他拉了回来,陈一霖掏出手机以最快的速度报了警,还添加了一些莫须有的细节:譬如持刀,来增加事态的严重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