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于是,张家的小公子留下了,一同留下的——还有沫乐。
洪叔快用眼神把那管事撕成了碎片。
我带着沫乐去了客房的屋里,屋里有炭火,他的衣服虽然华美,但依然穿得太少了。
让我还有些惊讶的就是,他走路竟有些微跛。
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他是被冻僵了,这次看得真切,忍不住多瞄了几眼他的脚下。他应该也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走路姿势。
不管张家用了什么手段,沫乐愿不愿意,他都来了。总之,我不愿意再看他在泥潭中的样子。
沫乐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出他很拘束,人都是这样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不安。
他接过手炉,我唤他坐下,他眼神飘忽,也不看我。
我又找出一件大氅给他披上:“既然来了,就安心待在这吧。平时家中除了我和你,还有洪叔和平儿,洪叔年纪大了,你凡事不要与他顶撞就好。”
沫乐似乎是缩在那的,并不十分精神。他道:“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熬不了几些日子了,公子何必要争我这将死之物呢?”
我看着他鬓角竟然有些白发,叹了口气,并不接他的话,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不自由,我是不会禁足的,你若想出去,不用知会我,天黑之前回来就好。”
沫乐听我如此说,便点头:“知道了。”很漠然的表情。
或许在以前,我还解读不了那种漠然,如今的我明白,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比绝望更绝望,对任何事都不抱有希望,自然就淡漠了。
细看沫乐,他眼位上挑,眼睛细长,眉梢含笑,并不是真的笑,只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似是多凡尘众生都含着嘲弄的意思。
他脸上应该是专门敷了粉的,只是细看之下,依然掩盖不住一些细小的淤紫和旧疤。
皱纹,他没有——年纪与阅历并不相符,我倒忘了,他眼睛沧桑,但他并不应该有皱纹的。
“以后,不要敷粉,像以前一样就好。”
“是。”
“今年多大了?”他其实年纪并不大吧。
沫乐似乎呆了呆,可能好久都没人这样问他了,他自己也不是很记得了,他模糊道:“……应该、二十有三。”
他并不老,男子这个年纪应是正值年轻风华的时候,他的身子骨还没我长得壮呢,我也是经历过风雨苦痛的人,并不比一般读书人的身体。
我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的手掩饰不住的满是冻疮,干瘦的手腕子上似乎还带着饰品,我不想他再做非男非女的打扮,就想抬手摘下。
却不成想,那饰品竟然还连着一根细链子,我拽了两下,这个长长的细链子竟是连着一双手上的饰品,俨然是一副手镣。
我微微惊讶。
他今日这件衣裳华丽繁琐,不细看没有办法注意到这花俏的手镣的。这大概是纨绔子弟喜用的伎俩,这回用来取悦我的。
我一时之间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替沫乐愤怒,替沫乐伤心。
“钥匙呢?”我问他。
他捉摸不定我的情绪,看不出我的喜怒,不解地看着我:“应在张家送你的东西里。”
我唤了平儿,轻松地找到了钥匙。
给沫乐开了手镣。那手镣做的精细,倒不是真的能束住人,只是乐趣而已。只有我忘了,沫乐原本只是件玩物吗?
沫乐很平静,他显然是习惯这样被对待的。
他越这样,我越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心口闷闷的。
我叫平儿扔了手镣,再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东西出现在沫乐身上。
其实,我还有许多想问他的,比如,他的瘸腿,他以前的事,还有前些日子的闹剧,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主动说什么的意思。
他并没有取悦我,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以后要一起生活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用手指无心地描摹着手炉上的花纹:“我每个月的支出……”他没说完,但我知道他要讲什么。
“吃穿你不用担心,一个月还会有300钱,若是还有什么用钱处,再与我说。”沫乐无依无靠久了,有些银两在手,总会少些傍徨。
让平儿去请了裁衣的师傅,为沫乐置办几套暖和的衣裳。款式也不要浮华的,简单素净的最好。
我带他四处转了一下院子里,大致熟悉了一下他将来要常住的地方。
我并没有安排沫乐住在我屋的耳房,而是另外打扫了一间独立的小屋,让他住下。刚来一个陌生的环境,住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会比较安心。
夜里下了一场薄雪,沫乐屋里的炭火是足够的了。第二日,我起得早,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从窗户看见沫乐在清扫院落,有几个学生看了沫乐,就相互间窃窃私语起来。
“孔然,看来你已经会背这段了。背与大家听听。”
被我点名的小家伙,刚刚还对沫乐指指点点,现在却是一脸为难:“……先生……”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两个字。
“谁能背下刚才讲的这段?”
“先生,我能试试。”是张家的小公子张柯。正是他父亲把沫乐送给了我。
我点头应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张柯悠悠背完。他倒是丝毫不胆怯。
张柯虽是小小年纪,却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意思。
中午吃饭时,家中本来就人少,我让平儿唤了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