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兮俯瞰山脚,将整片黑湖尽收眼底,只觉湖水在月色下果真浑黑若墨,浓稠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她胸间压抑非常,全没了平日和胧赫抬杠过招的兴致。
迎着夜风虚浮地吸了几口气,莲兮这才开口问道:“你今日怎么也跟在后头?”
胧赫鼻中一哼,说道:“黑湖湖底之事,封郁自以为瞒得不漏风声,却还是叫我阴阳差错偶然得知。虽是如此,平日碍于他在湖上设下的千金封界,我也未曾亲身入湖查探。那时我有意在你面前提起湖底囚人一事,即是料定,他闻之必会赶回黑湖确认封界。自他离开蓬莱后,我便寸步不离地尾随着他,今夜果然不出所料。”
他说了许多,莲兮却只淡淡回道:“我倒是可怜青龙众行者,跟了你这样一位主子,成日专挑别家闲事来管,却不理自己宫里事务。”
胧赫听了,面上竟全无怒意,反是声音中有几分失落,说:“我若不拿出点真凭实据,又怎么劝得动你这一头倔驴?”
见莲兮森森掷了一道白眼过来,他笑了笑,又道:“好在,你今天也亲眼见过了。”
胧赫这人惯常对着莲兮,若非横眉冷对,即是怒目而视,除此二种,皆属异常。这时他面上笑了,长长睫毛将柔和阴影投在眼底,衬得一双黑眸媚眼如丝,更甚女子。莲兮的狐仙老友银笏,自诩一对桃花眼如何狐媚风骚,冠绝天下。这时在莲兮看来,亦不过与胧赫平分秋色罢了。
他自笑得妩媚,她却只觉反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恶狠狠道:“我今夜确实亲眼得见,但我随封郁而行,原是我答应他在先,又是母上亲准的,本公主不像那些喜欢在人背后暗放冷箭的小人,是言而有信的君子。”
莲兮这么一说,胧赫果然怒目相视,瞪了她半晌,反叫她自在许多。
“你问我湖底匣中之火为何无法将人烧死,”胧赫话锋一转,说道:“只因那是红莲业火,虽是名中带火,却实则非火。”
“可是指天罚之一的红莲业火?”
胧赫点头,解释道:“红莲之火源于八寒地狱第七层。所谓红莲,指的是身在寒冻地狱中的众生,因赤身luǒ_tǐ经受永不停歇的冰寒惩罚,而最终身体冻僵,皮下发红,整个ròu_tǐ裂成八瓣,形似红莲,方才得名。在ròu_tǐ开裂的一瞬,会逸出寒冷、苦痛与憎怨种种,将之收攒一处,便可团簇成红莲业火。被业火所烧之人,不燃不热亦不会死去,却会被纠缠于地狱众生的怨恨之中,怨恨侵入体内化为寒冰利刃,由内而外,在体表划出道道伤痕,再以伤痕处流出的鲜血滋养红莲之火,就此反复轮回,受尽永世折磨。”
“那随侍虽与封郁只是主仆,却也算得万年交情,封郁尚且以此酷刑相待,他心性如何,由此便可见一斑。你与封郁非亲非故,将来下场想必更是不堪。我明言至此,你还执意要跟着他?”胧赫一席话所言非虚,却也稍稍添油加醋,全为了最后一句能问得莲兮哑口无言。
莲兮第一次听人提及红莲业火,只觉其名妙绝美绝,从未想到烂漫的美名之下,竟有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