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原来也并非真的和白水一般。
莲兮低低笑了两声,抱着酒壶仰面倒下。
草叶看似柔软,叶尖尖儿却还是将她的脖颈搔得一片刺痒。草间的蜜桂残花,更是甜腻得让她心中闷痒难耐。里外两路交相呼应,让她全身滚烫,烦躁不安。
她望着低垂的圆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日你身受大伤,现在……可好了?”
他指下琴弦飞走,却答得沉缓:“封郁无恙,无需莲公主挂心。”
“我这半月里,四处寻你不见,险些以为你横尸荒野……”
“即便死了,与莲公主又有何干系?你若有几分记性,便该记得我说过的话,在东海安生呆着,找我作甚?”
封郁言语冷漠,叫莲兮一肚子无名火起。她猛然坐起身子,怒道:“本公主懒得同你叙旧诉衷,我只是替父君要债来的!你当年先斩后奏,把我家的四方如意盘讨走了,现在也是时候归还了吧?”
封郁垂眼只望着指间琴弦,不言不语。
莲兮鼻中轻哼了一声,说:“莫非郁上仙替我挡劫竟挡出瘾来,三道天雷尚嫌不足,还要帮我度完余下的天陨天火之劫么?”
“三重天劫之间,依例各有五十年以上的间隔,莲兮虽是愚钝,但仰仗我父君的水火离珠修行五十年,大抵也能应付得过天陨之灾,再不用郁上仙劳心劳力了,”莲兮凑到封郁面前,向他摊开手,说道:“所以,请郁上仙奉归我家宝贝吧。”
封郁终于抬眼看她。那黑白分明的双眸,每每在她梦里闪现,或是深蓄温润笑意,或是略带责难,或是如现在一般……冷寂非常。
她早已厌烦了他的忽冷忽热。唇角惯常的笑容,眼角偶尔的酷寒,嘴边漫不经心的语调,她恨不能将这些敷衍掩饰一一撕开,好看一看他的真面目。
她温热的鼻息喷薄在他的脸上,又折返到她的面颊,滚烫地撩动着。
“你是不舍得交还……”莲兮嗤嗤笑道:“还是根本无法还给我呢?”
第五二节 缱绻花嫁 一曲倾心(2)
果然——
他不动声色,却让她心中更是确信。
“当年我替兄长渡劫时,一是要他时时将四方如意盘佩在身上,二是要我日日寸步不离他身边,方才能使得劫数挪移到我身上。然则,郁上仙,你是怎么做到的呢?让我猜猜……恐怕你已将我家的那宝贝打碎成百瓣残片了吧?啊对了,大概就溶在了马尿里,好骗着我浇下,其中一瓣进入我的身体,剩余的九十九瓣则在你的遍身血液之中。这个办法另辟蹊径,若不是我父君说起,本公主还不知道四方如意盘竟还能这么使。从此,不必两人形影不离,只需百里之内,尽可将我头上的劫数飞挪向你,好生方便啊!但是,我还听说,若依循此法,我原本的劫数会一化作九十九,近百倍应在你的头上。呵,我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百倍?本公主真是想不明白啊,为什么会有人不惜身受两百九十七道天雷,只为能彻头彻尾将我瞒住?”
琴声不知何时已然绝迹,月色寂静下,唯有莲兮一人的声音空响不止。
她面上的笑靥灿若春花,心中却实则惊悸不安。喉间适才被清泉玉酿滋润过,这时却燥热得好似要焚烧起来,她的嗓音颤抖其中,仿佛脱缰野马一般,不再受她的控制,执意逼问道:“不错,本公主当时神元枯竭,即便外人怎样将修为强渡给我,我也绝计不可能扛下一道天雷。但即便本公主被雷劈死了,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在三界徒留下一桩笑话罢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两百九十七道天雷,你竟还有脸说我轻贱自个儿性命?我呸,你用的什么狗屁法子来帮我!到底是可怜我?是心疼我?是爱慕我?还是另有所图?你倒是明白地说出来啊……”
“莲兮,你醉了。”
她贴得太近,眼里只容得下封郁漆黑的瞳仁,反而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样倒好,若是望着他冰冷若石的面庞,她又怎敢如此没头没脑地胡言乱语?
莲兮把酒壶撂在一边,伸出双臂绕过封郁的脖颈,在他脑后交缠十指。
团簇着芙蓉绯花的粉色广袖,拖曳过他的瑶琴,在秋风月色里徐徐展开,仿佛夜蛾妖翅,极尽旖旎。
“或许……”莲兮侧过脸,贴着封郁的耳畔,吐气若兰,悄声呢喃道:“你也曾对兮儿有过一分怜爱?”
她的右颊紧贴着他的侧脸,分不清是谁的体温炽热如斯,让人几近融化。
封郁在她臂弯间,只静静坐着,浑如石雕玉凿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莲兮,快回东海去吧,天色不早了。”
他的气息温热,穿过她的衣领,直灌她的后背。原该春风一般温暖,却让她的脊背森森发寒。
莲兮闭起眼,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呼喝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替我吃了大苦头,本公主如何补偿你都是不够的!你不是说要将我执在指间充作棋子么?如果那就是你的目的,好呀,本公主乐意奉陪,上刀山下火海,我必会替你取回世间所有玲珑碎,实现你的愿望。也不枉你白白救了我的性命!”
她赌咒一般说得使劲,连身上也绷得僵硬。
“玲珑心?你可知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想要放弃它,你倒比我还执着?”
“放弃?”
“寻找玲珑碎的前路坎坷,你跟在我身边,被我当枪当盾,九条命也不够使,你竟一点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