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甄姚脸上虽是苍白,但精神还不错,甄柔方才勉强笑道:“昨日找不到空当,今日总算能和阿姐说会儿贴己话了。”
身边的侍女都是极有眼色的,一听姐妹两的对话,当下不约而同地垫脚退下。
甄姚牵着甄柔的手来到西窗坐下。
这一坐下,左手边正熬的药味越发浓烈,甄柔目光就不由一分一分往下,落在了甄姚平坦的小腹上。
姐妹两太熟悉彼此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猜到对方想什么。甄姚看了一眼正前方的药罐,很平静地道:“阿簪给你说了我用药的事吧。”
甄柔心中一痛,强抑泪意点头道:“阿姐,可是小产时伤了身?医工怎么说?”
听到“小产”二字,甄姚静若秋水的眸中掠过一丝雪亮的恨意,放在案上的左手紧握成拳,有青筋从瘦白的手背上凸起,声音冰冷道:“王志习给我下堕胎药时,还添了一种绝育的药材。已经找了三四个医工给我看,都说治愈机会不大,只是母亲一直未放弃让我治疗罢了。”
甄姚一番话说得平静,甄柔却听得难以置信。
“姐夫他……不,王志习,他怎么会给你下堕胎药……还狠心让你绝育……”
绝育一词艰难吐出,甄柔仍是难以置信。
前世,王志习和阿姐是一对恩爱夫妻,来信中阿姐也说王志习温文尔雅,品行端正,对阿姐是十分好……可为何今生却是这样!?
甄柔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阿姐在对王志习一心一意之际,王志习却心狠手辣伤了阿姐的孩子,还从此绝了阿姐做母亲的可能,这种被枕边人伤害的痛苦,阿姐她一个人在长安如何挺得过来……?
“阿姐……”甄柔眼中一热,再忍不住泪水落下,她紧握住甄姚放在案上的手。
甄姚想到未出世的孩子,想到在长安发生的一切,她亦哭,冰冷的泪水顺颊而下,却犹自不知,只冷笑道:“他没有什么做不出来,以前只怪我有眼无珠!何近都答应让我生下孩儿,他却还害怕得罪何近,又耻于送妻偷生之举,污了他的清誉,就给我下了堕胎绝育的虎狼之药!”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医
一声声一字字,都是刻骨的恨。
都是甄姚把真心错付的悔。
悔、恨交加,啃噬着甄姚的心。
她说时,那新为人妇的娇羞,那初为人母的满足,一点点一滴滴都成了恨意的催化剂。
说到最后,以为痛到麻木,恨到绝望,已经不会再有情绪,可当那曾经的伤疤再次生生撕开,她全身因为强烈的恨意急遽颤抖。
察觉手下的颤簌,甄柔紧紧握住甄姚的手,此时此刻,她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是那样苍白无力。
许是身边终于有了可以让她倾诉的人,甄姚的情绪越发猛烈,苍白的脸上是流不尽的泪,更是扭曲的恨,她仿佛看了那个披着和善面孔的伪君子,突然一字一顿的恨声道:“王志习,我要你死!”
一句满腔恨意的话,却是那样悲凉怆痛。
甄柔心里酸得没法,阿姐怎么就遭遇了这些……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甄柔将甄姚抱在怀中,像幼时甄姚宽慰她一样,她轻轻抚着甄姚的后背,一声一声地温柔低语。
甄姚哭了出来,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顾及的放声哭了,她将一腔恨意顷泄而出,“阿柔,我好恨……我好恨啊……呜呜……”悲鸣的哭声呜咽着,怀中是止不住的剧烈颤抖。
甄柔紧抱着甄姚,她深深地闭眼,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落下。
一时间,室内很静。
只有“咕噜”的药罐翻煮着,还有那令人心酸的呜咽声。
太阳一分一分的向西落去,似血的残阳斜照在西窗上,被细密的湘妃竹帘隔成一道一道忽明忽暗的光影,室内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脸上的泪水已经冷固了,甄姚揩着脸上的泪痕,情绪渐渐平复道:“阿柔,谢谢你,我好多了。”说着忽然一笑,有些感慨道:“阿柔你真的长大了,小时候哭鼻子的总是你,现在却变成我了。”
甄柔看着故作轻松的甄姚,她也勉强回以一笑,握着甄姚的手跪坐在身边,道:“阿姐,是的,我长大了。以前是你护着我,现在换我护你了。”
语声铿锵,掷地有声,甄柔说得很认真。
今生,母亲、兄长,还有阿姐,就是她要竭力护住的家人。
感受到手上来自甄柔温暖而坚定的力量,甄姚怔怔看向甄柔,发现那曾几何时的娇俏天真已褪去,眉宇间取而代之的竟是坚韧之色,不由为甄柔的成长而高兴,她们姐妹总有一个是好的。
正欣慰间,余光忽见前方熬煮的药,心中顿时一急,忙不迭慌急起身,“糟了!我的药!”说时,人已在慌忙之下,直接用手去拿药罐。
“阿姐!小心手!”甄柔不妨甄姚突然起身去救熬得忘了时辰的汤药,她忙眼疾手快地跟上前一把拉住甄姚,四下一望,见桌上放着厚实的青布,复又道:“阿姐,你别急,这太烫手了,我来取药吧!”说着忙又拿青布包裹着药罐手柄,然后双手端起来,将汤药倒在案上的空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