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对知鹤,这套虚礼她觉得可以暂时收了。这位太晨宫的公主,从前着实大大得罪了她,是她心头的一块疤。
这个从前,直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
那时她年纪轻不懂事,独自一人去南荒的琴尧山玩耍,不小心招惹了一头虎精,要吃了她,幸亏被过路的东华帝君搭救一命。打那时候,她就对东华一心相许。为了酬谢东华的恩情,她欠了司命一个大恩,特意混进一十三天太晨宫里头做婢女。
她十分努力,但是运气不好,遇到东华的义妹知鹤公主处处刁难阻挠。东华不理宫务,身边也未得什么帝后,太晨宫多半是知鹤掌管,她的日子不大好过。
后来东华不慎被仇敌诓进十恶莲花境,总算是让她盼着一个机缘。她从小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为了东华,不惜将容貌、声音、变化之能和最为宝贝的九条尾巴都出卖给魔族,化作一头小狐狸拼了命相救。她其实也有私心,以为施给东华这样的大恩,他便能如同她喜欢上他一般地喜欢上自己,她努力了两千多年,终归会有一些回报。
只是世事十分难料。
伤好后她被默许跟在东华身旁日夜相陪,着实过了段自以为开心的日子,虽然失却变化之能,只是一头红色的小灵狐,她也很满足,睡梦里都觉得开心。
那一夜睡得尤其糊里糊涂,清晨雀鸟寻食啄了大开的窗棂才将她吵醒,见着枕旁东华的笔迹,写的是若醒了便去中庭候着好喂给她吃食。她欢欢喜喜地跳下床铺,雀跃地一路摇着仅剩的一条尾巴兴冲冲跑去中庭,却见着花坛跟前知鹤不知何故正哭着同东华争论什么。她觉得这时候过去不大合宜,悄悄隐在一棵歪脖子枣树后头,因家中教养得好,不好意思偷听他们说什么,垂着头用爪子捂住一向灵敏的耳朵。他们争论了许久,大半是知鹤再说,一字半语地钻进她两只小肉爪子没法捂严实的小断耳中,嚷得她直犯晕。看着二人总算告一段落不再说话了,她撤下爪子来,却听到东华蓦然低沉:“我既应允义父照看你,便不会不管你,你同一只宠物计较什么?”
东华走了许久,她才从枣树后头钻出来,知鹤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看,你不过是只宠物,却总是妄想着要得到义兄,不觉太可笑了吗?”
她有些伤心,但心态还是很坚强,觉得固然这个话亲耳听东华说出来有几分伤人,但其实他也只是说了实情。追求东华的这条路,果然不是那么好走的,自己还须更上进一些。岂料,这件事不过是一条引线,此后的境况用“屋漏偏蓬连夜雨”这句诗正可形容。一连串不太想回忆的打击重重敲醒她的美梦,桩桩件件都是伤心,虽然一向比同龄的其他小狐狸要勇敢许多,可终归还是年幼,觉得难过委屈,渐渐就感到心意灰了。
这一场较量里头,知鹤大获全胜。她其实也没觉得输给知鹤什么了,只是想到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东华喜欢的自己,有些可叹可悲。可知鹤却不知为何那样看不惯她,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九重天,她还不愿令她好过,挑着她要走的那一夜,特地穿了大红的嫁衣来刺激她,装作一派温柔地抚着它的头:“我同义兄在一起九万年,我出生便是他一手带大,今日终于要嫁给他,我很开心,你是只善良的小狐狸,你也替我感到开心吧?原来,你不开心啊。”
她记得那一夜的月亮又大又圆,踩在脚底下,就像踩着命运的河流,那条河很深,是圆的,要将她淹没。
陈年旧事如烟云一闪即过,凤九凝望着云台上献舞方毕的知鹤,觉得短短三百年,故人还是那个故人。她从前受了知鹤一些欺凌,但出于对东华的执着,她笨拙地将这些欺凌都理解成对老天爷对她的试炼,觉得知鹤可能是老天考验她的一个工具。离开九重天后,于这个事情上她终于有几分清醒了,沉重地认识到知鹤其实就是一个
单纯的死对头,她白白让她欺负了好几百年。但特地跑回九重天将以往受的委屈桩桩件件都还回去,又显得自己不够气量。怎么样才能又报了仇又显得自己有气量呢,她慎重地考虑了很久,没有考虑出来,于是这个事就此作罢了。但事隔三百多年,今日这个机遇倒是像老天揣摩透她的小心思特意安排的,既然这样,怎么好意思辜负老天爷的一番美意呢。且今次相见这个死对头还敢这么挑衅地对她一笑,她觉得她不给她一点好看都对不起她笑的这么好看。
随侍的小仙娥递过来一个结实的新杯子,知鹤眼中嘲讽的笑意更深,凝在眼角,稍稍挑高了,就有几分得意的意思。凤九接过杯子,见着知鹤这更加挑衅的一个笑,弯起嘴角亦回了一笑。
身旁她姑姑白浅打着扇子瞥了云台上的知鹤一眼,又瞥了她一眼,一派寂静端严中提着清凉的嗓音斥责向她道:“天君正同臣子们商议正事,你如今身为青丘的女君,能面见天威亲聆陛下的一些训示,不静心凝听垂耳恭听,满面笑容是怎么回事?”虽然看起来像是训斥她那么回事儿,但她和她姑姑搭戏唱双簧唬她那个板正的老爹也不是一年两年,顷刻意会地一拱手:“侄女不敢,侄女只是感叹在我们青丘,倘若有一个仙犯了事被赶出去,非得立下天大的功德才能重列仙册。近日听姑父说南荒有些动向,侄女原本想着,知鹤公主是司雨的神,也是能战的,还担忧需派知鹤公主前去南荒个什么功勋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