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也没甚么错,请个甚么罪?日后担待着点罢。”
桂姨娘见他脸色骤然温柔,似是有了些怜惜,到底是熟识他性子,瞟眼见那崔嫣犹在自得其乐,鼓起了胆子,拧细了声儿,贴拢了道:“夫人恐是还得静养些日子,伺候不得老爷。这些辰光,老爷在外操持奔波,回了家中也没个贴心依靠,妾身见不得老爷这样凄寂,这两日见老爷稍稍松散了些,才敢撇了颜面……”
甄世万见她暗示至此,裙摆儿已是贴住自己露在外面的曳撒,蹭来磨去的,将她肘儿朝外拉了一拉,脸色一垮:“你先回去罢,我难得回来一趟。”
正是难得回一趟,才是舍不得丢了这机会。桂姨娘哪甘心错过,将他扯自己的手掌一抓,捏了在手,愈贴愈紧,百般无奈:“老爷得了姐姐,就真的是再不能顾念贱妾一点了?”甄世万见这姨娘当了面全无忌惮,唯恐崔嫣看见,胸口里头蹦了两下,吓得甩了她手,将她一推:“胡闹个甚么!”
还不等这桂姨娘醒来神,崔嫣已是噔噔跑来,将头上盔帽一取,轰的一声,摔在桌上,二话不说,又是咚咚跑进了隔断内间。甄世万料不到她竟是看到,心里慌得不得了,叫桂姨娘先下了去,便赶了进屋,见半刻前,她才是晴空万里的好脸色,现下已是乌云遍布,顿极恨那姨娘,哄了许
久,犹不得反应,只好用强将她一抱,却见这小妻发起跩来竟是像头小猪仔,在怀里颤得哼哼,顿又是好笑又是气,将她脸蛋儿掰了过来:“脾气是愈来愈大了,下一回,我再推得快一些,好不好?”
崔嫣甚么都不曾听见,惟听得有下一回三个字,怒气非但息,反是横生暴涨,见他愈凑愈近,奋力挣脱开去,跺脚道:“脏!脏死了!”说着便是捏住鼻子,生了一脸厌,说甚么再不叫他碰一下。
甄世万一时犹不明白,只当自己铠衫上头沾了尘灰,甫是抬臂去看,才是意会过来,脸色亦是变了一变,却也不再说甚么,坐到了边上去。
自这日被桂姨娘搅了好事,甄世万便被崔嫣记了恨,赶出房几日都是不让近身。雪杏得了老爷交代,对着夫人劝了又说,却不被听进。
若是清醒,崔嫣反倒不至于,正是因着这场病症,引出最直白无忌的童性,眼睛里头揉不进去一点沙子,一有讨厌的人便是绝不婉转地憎到底,一想着他跟那姨娘在一起,便是浑身生疮一般的不自在。甄世万因事务繁冗,也不总有空闲去讨好,这一夜之后,又被军务公事耗着,几日不曾回来。
梁俊钦本见崔嫣这些辰光糊涂的时候少了,好的时候话多了,这几日问诊施针时见她又变得颓然,问了雪杏,才晓得是夫妻二人拌嘴。他怕她那失心之症逆行,自然顺口安慰两句。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却是捅了篓子,竟惹得崔嫣哭了起来。自从在彭城禁了那打击,梁俊钦从来没见她掉一滴眼泪,一见之下,也不晓得是该喜还是忧,吃惊下也忘了逾矩失仪,只将她肩儿一拽:“妹妹别哭了,夫妻吵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过些时不就好了。”
那雪杏早已是得了甄世万的私下严嘱,每回梁俊钦来探病,定要在一旁牢牢监视,半个眼神都不能落,现下见梁俊钦对自家夫人动起手脚,身子已恨不得倾到了崔嫣脑袋前头,连忙将他手腕一抓,送回原处,道:“梁大夫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梁俊钦并不察雪杏异状,只见崔嫣难过,转头便问:“你家督抚大人又是几日不回了罢?”
雪杏点头:”算来已上了四五日了。”梁俊钦再不迟疑,朝崔嫣道:“哥哥陪你去北郊那边走一走,散一散心,你愿意不愿意?”
北郊便是青州主营设扎,屯兵置卫的地方,甄世万平日不在衙署,便是昼夜在那儿逗留。雪杏哪里晓得这大夫这样大胆,拦也拦不住,只得去叫管事来。曹管事本不敢下这决定,见这夫人脸色不佳,泪迹不干,也是说要去,只好派了几名家将,自己跟了一道去,只哪里敢带梁俊钦再
去惹那老爷不快。梁俊钦本就是意欲叫这夫妇二人谋个面,叫崔嫣出去散一通心,也不多纠缠,只看着几人出门,才折返了院子。
冬节已逾,外头犹是寒凉,近了城郊,空气愈发是森冷如寒刃,营地外设了哨塔,岗兵熟悉马车,与曹管事说了两句,便是开闸放行。
车子一路缓慢进入,东西南北皆有重卫握刀把守,旷地操场皆是身着棉甲戎服,练兵养器的兵士,不远较长更是传来操练赫赫之声,大冷天的尚有不少光身裸背却是热汗直淌的雄健男儿,崔嫣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已是看得瞠目,见一名虎背熊腰的大个子甩手恰与同袍搏击,一个狼牙锤甩出去,刮得风声呼啦直响,愈是惊得一跳,又觉新鲜,忍不住不去看。曹管事却是忧心要受甄世万责斥,后悔起来,不知不觉,车子已是停在那主帐门口。
二人下车进帐,甄世万却并不在里头,原是去了后面校场,却是有名吃过婚宴酒水的军司马凑过来张望,看清楚中央那披了斗篷,惟露出半张脸儿的小妇人是督抚家的夫人,十分惊讶,又晓得她病况,连忙亲自带了曹管事去唤人,临走前叫下属好生端来热水陪侍着,道:“这军营之中,全都是粗陋的大老爷儿们,比不得督抚府上,夫人担待着些,莫要介意了。”
那小将士是个甫从乡间出来投兵从戎的孩子,十五六岁,天真未泯,又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