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那昔日的浪荡子恼怒满面,胸口起伏了几下,转身低吼,“够了!我自有过错,如今我也得了报应,人财俱失,有家不得回,我都认!但他呢!”忽指着门口,大声道,“彼时灵眉儿已是我的妻,他凭什么一眼就将她抢走?他不也是强取豪夺,欺男霸女,老天罚我,为甚么就不罚他!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亲贵戚,就因为他权势滔天,所以天都不罚?!”说到极处,那一种妒恨,牵肠扯骨,无以复加。
“还有她!她……”她已答允了我,去求徐妃,去离王府,不料一个转身,就全变了。那日姑苏游河,簪花扶鬓的缱绻,她又何曾与我过?没齿浸髓的一阵切痛,直颤到指尖。
景阳却不料他一下子反应这般强烈。却不知那周奉自金陵一事,辱恨至深,却也是临到今日,方得藉着他的话抒泄出来。他毕竟心善,见状不再语。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也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布衣寒门,怎敌他世代功勋。”
周奉抿紧薄唇,衣袖里的拳头不知觉间攥紧,“我只愿,他日若有机缘,必将一雪今时之耻。”
景阳一惊,望望门外,压低声道,“你待做何,难不成你还想将她夺回?她已为他人之妻,若你再生邪念,搅她幸福,我第一个不能应允!”
周奉却冷冷道,“那样子浮心虚荣的女子,罢了!”
景阳再吃一惊,望定了他,“浮心虚荣……”口中喃喃重复,也不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摇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
雨又落下来。侍女麝香、郁金等翻开箱笼,埋头拣出几件夹衣裙袄,郁金笑着对麝香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这天真是,说凉就凉。”麝香乜她一眼,“少拍我的马,快些儿拿进屋里去吧,一会儿就要起身了。”
待收拾停当,天还是阴阴的,吴樾儿便领着丫鬟们在廊下听雨玩,一忽儿院门口闪进来一顶乌纸伞,吴樾儿拿眼觑了觑,对旁边的郁金道,“我怎么看着像贵管事身边的孙妈妈的样子?”乳母宋氏也听到了,一张,“可不正是她。这样早,这老货来做什么?”
一面说,那孙妈妈已然到了廊下,小丫鬟引进来,孙妈妈与吴樾儿行了礼,“给少史请早。”
樾儿依旧倚在靠上,脸上却透着十分的亲热,娇娇懒懒的道,“罢了,多承您还惦念着我。”孙妈妈笑道,“瞧您说的,我们管事让我来的。”
吴樾儿心里一转,知必有事故,脸上却装作不知,问道,“甚么事,还劳您跑一趟。”一个小丫鬟端来墩子,那孙妈妈望望四周,“天凉了,少史也须多注意身子,别经了凉风。”吴樾儿点头,“正是,倒觉得冷呢。”
便进了内室,只留下宋氏与麝香二人随侍,麝香搬来圆凳,孙妈妈推说不敢,末了还是半个屁股坐下了。吴樾儿便问她,“妈妈这么早来定是有指教了,我猜的可对?”
孙妈妈连忙奉承,“少史爽快的人。无有错,您不知,今儿一早,王爷已将叶少史遣回了金陵。”吴樾儿闻言不由脊背一直,眼睛闪烁,“哦?不知她所为何事?”孙妈妈道,“昨晚叶少史言语不敬,冒犯了王爷,正叫我们管事看到了。”
吴樾儿但觉心中痛快,点头笑道,“好,好。”
她二人不合早已不是新文,孙妈妈见状不怪,又道,“管事让老奴来提醒您,侍奉王爷须谨遵女教,不可如叶少史般恃宠而骄。管事还说,叶少史的事情,自由她遵照王府规矩理会。”
吴樾儿扑朔着大眼,本想再问灵眉因何事触怒王爷,听到这话,那眼儿闪了两下,点头笑道,“知道了。”
语毕送客,乳母宋氏道,“贵管事是告诫您,断不要再插手那位的事。”吴樾儿尚有些不服,“她不过是一个老奴才!”宋氏忙劝谏,“她是老王妃手里使出的人,如今又管辖内务,素有督教妻妾的职责。如今咱们府里又没有王妃,她便是大,况她又对那一位亦无好感,有她出面,万事皆公,你省多少心!”
吴樾儿便笑道,“是了,我的好妈妈,她这样照怀我,全是妈妈的功劳!”宋氏爱怜得看着她,“听老奴的话,咱们慢慢儿来,偌大一个王府,这日子长着呢!”
47. 严寒
过得十余日,淮西王等终于从平江回到金陵的别苑。
那小娘子进到屋里,只见淮西王坐于主位,一边立着吴德禄,贵管事站在另一边,她缓缓上前,跪到下面。
云来心中漾过一丝不忍,贵管事已抢先问道,“叶少史,您可知道错了?”
灵眉道,“是,妾知道错了。”
贵管事道,“身为妇人,当以夫为天。莫说咱们王府,三代王侯的尊贵,便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岂有为□妾者那般与夫君说话的!若是传到外面,王爷的体面何在?王府的体面何在!”一句一句的话说来,将那一丝儿不忍暂时捺下。
“王爷愈是宠你,你当愈发恭敬,以身作则方保内室平安。说起来,这些内帏相处的智慧,想你出于商户之家,未必懂得,也难怪了。但既已入府,须就得知道,您可知道了?”
灵眉只是低着头,重复道,“是,妾知道错了。”
贵管事便转向云来,“王爷,老奴请将叶少史降为品侍,以示训诫。”
云来片刻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