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妍叫了声,低垂眉眼,一身淡绿的锦缎,已换过了衣裙,又转头说那婆子两句,婆子忙慌慌给沈柳德跪倒。

沈柳德没让她跪下去,便扶住,“这算什么,不过眼花罢了。也是我撞着二妹妹,该我的不是。给二妹妹道歉作揖了。”沈柳德略说笑两句,并未真作揖,又听沈蓉妍说老太太先问他何在,忙问过地方先去作陪。

沈寒香心里不喜沈蓉妍带着的两个婆子,笑也懒怠挂,只叫沈蓉妍在床上坐,底下人来捧茶。

“三妹妹长大了。”沈蓉妍叹道。

沈寒香给她剥个橘子,手上两个金钏撞来撞去一阵叮当。

沈蓉妍接过来却并未吃,本是来叫沈寒香去沈母跟前陪说话的,此时就着日光细一打量,见沈寒香比小时模样已大变,肤色随马氏,白净略带弱气,五官却带沈平庆的神,眉目精神,杏眼又大,嘴唇润红,养得很好。

只不过——

“三妹妹眼睛还是未看好么?”

沈寒香愣了愣。

沈蓉妍忙道:“祖母那儿带着个一直看顾的老大夫,我想着若方便,也叫他过来给你看看。”

沈寒香无所谓地笑笑:“治不好的了,也不妨着什么,就是左眼视物不太清,两只眼一起看时便没什么。”

沈蓉妍一点头:“那就好。”

又与沈寒香闲话几句,就起身一并去陪沈母。沈蓉妍心头确实觉得沈寒香有一目不大好倒很好,她伺候沈母多年,吃过饭后她祖母去换衣服,朝她问这三妹的眼睛。沈蓉妍才想起过来看看。先前沈母打主意想把自己嫁出去,她给林氏写信,信中说担心老祖母要把三妹嫁给拐子,叫她娘先告知沈寒香近况。林氏的回信里未曾言及沈寒香眼睛好未好,她还担忧得足两晚上没睡着。

现没什么可担心了,瞎子配瘸子,岂非正好。沈蓉妍心思一开阔,便跟沈寒香说起许多跟在老太太身边的见闻。

因说到那对给两个哥儿的手串,沈蓉妍叹道:“你有个弟弟,祖母要对你娘另眼相看了。”

沈寒香只听不说话。

沈蓉妍总要拉扯点话来说,才说起那两串珠子,原本是祖父的事物,赏自皇家,珍贵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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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旧

“那两串是开了光的小叶檀香,圣启皇帝那会,祖父差办得好,修的那座珙南桥得了天家赏识。连咱们祖母也沾光进宫谢赏。”沈蓉妍与沈寒香说话间,已入搭造戏台的院落。沈家宅子旧主也是个爱听戏的主,戏台搭在水上,不听曲儿的时候,该撤的一撤,便是赏心乐事观月对酒的好去处。

“老祖宗,我把幺妹给叫来了。”沈母耳背,沈蓉妍凑到她耳畔去回话。

沈母便叫沈寒香在自己身边坐了,她旁边那空位,竟是给沈寒香留的。

沈蓉妍侍立在沈母身后,捧茶剥果子陪说话解闷不在话下。沈寒香有点走神,她二姐也不容易,自小离家,沈母再怎么脾性好也是老人家,得成天哄着,怕是没多少安生日子。

“这出称《打虎》,那个武生,唱斗俱佳。”老太太看得高兴,合家大小便都陪着笑。

沈寒香目光于场中逡巡,找了一圈,没看见她大哥。

沈母拉住沈寒香的手,台上戏还在唱,沈母目光锐利,翻看沈寒香的手,笑道:“这些年总念着我儿还有个三姑娘呢,一眨眼功夫,都这么大了。”

沈寒香只得低头作含羞状,心却全不在此处。

沈母将她手翻来,又覆去,忽朝右首陪坐的儿子道:“寒香的手相好,明儿叫人写个八字来,我看看。”

沈平庆一听这话,便知老太太动了给沈寒香找门户的心,也不得拂她意,忙称是,吩咐马氏明日就写来。

马氏先听了林氏的话,心口滞着口气没发散出来,听戏又吃了点酥糖,武生换过,青衣台上咿呀的光景,马氏忽一阵烧心,呕出不少来。

丫鬟婆子俱是吓了一跳,沈寒香也忙跑去,将马氏扶着,朝沈平庆道:“爹爹陪奶奶坐着听戏便是,我服侍娘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沈母拄拐站了起来,隔老远看着,忽道:“找个大夫来瞧,莫不是又有喜了?”

马氏拿手绢擦嘴,忙道:“像吃坏了东西,别坏了老夫人的兴致,我回去坐会子便好。”

沈平庆扶着沈母,也点头称是,吩咐几个仆妇跟着,便如常看戏,又朝沈母说了几句马氏身子素来不好云云。

沈母担忧起另一事,遂道:“大夫来时,给马氏那个儿也看看脉。”

沈平庆应了。

这边马氏回屋便歪在枕上睡着,因说屋里闷,开了窗便把一应仆妇丫鬟都打发到院子里,叫她们想去听戏的都去乐乐,不用守着。

一时院里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个南雁去寻点酸嘴的腌果子来给马氏吃。

“老祖宗向你说什么了么?怎忽然叫写八字去?”马氏脸色发白,说话有气无力,一双眼倦极。

沈寒香回:“祖母替我看手,才向爹问八字,想来想看看自己说得准不准,逗个乐子。”

马氏欲言又止。

“娘有话便说,我听着呢。自己憋着,算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我不是你的亲闺女?”沈寒香边说,给马氏剥了个橘子,去皮剔白筋,亲手喂到马氏嘴里。

“净胡说。”马氏骂道,想了想,坐起身来吃了三个果子,这才蹙眉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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