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下车。
抬头望去,一眼竟望不见头。一条长梯直登上天际,深入云端,于云雾缭绕中悄没了踪迹。
沈家仆妇六人,婆子四人,丫鬟二人,丫头子二人,簇着沈老太太上山。那时太阳刚出不久,万丈金光扑面而来,令人面如金尊佛首。沈母没走几步便说累了,叫人服侍着在山脚道观中歇息,进门前拉着沈寒香的手,嘱咐道:“从前你爹没在梦溪安家,不必拜这处山神地公,现既不四处奔波,我这儿二十两,权充作拜天观点灯钱,你带上山去,点三盏灯。”
沈寒香愣了愣,请示道:“孙女当许什么愿?”
沈母朝众婆子笑道:“这傻丫头,竟来问我她要许什么愿。既问了我,头一个愿我便说了,愿你父差事长长久久,来日平步青云,咱们全族都跟着沾光,算为沈家立下的功绩。后两个就由得你想去,求神贵在心诚,倒不能太贪心,否则神就不灵了。”
沈母留下一干人照顾,沈蓉妍打小服侍沈母,最是个离不得身的。便只得一个丫鬟,三两陪着沈寒香上山。
那九百九十九级阶未行到一半,沈寒香便倚着栏杆,三两上来替她擦汗,旁边一挂瀑布,扑面而来的清润水雾叫她心怀舒畅,放眼望山下,只见沈母歇脚的那间道观已几乎看不清了。
“三两,你看,那莲花观,像不像个装胭脂的小匣子?”沈寒香指山下问。
“姐儿快别旷了,老太太还等咱们下去呢。”三两谨小慎微,深知沈母的厉害,扶着沈寒香走上两步。
沈寒香不耐烦她扶着,丢开三两的手,快步朝上跑去,拼着一口气,上山途中歇脚的人越来越多,个个脸孔或红或白,一径都在喘气,见后头倏然跟上来个人,像个活泼泼的猴儿一溜烟爬上坡去,一时又是羡慕又是气愤。
山顶地势开阔,遥遥便望见一座道观,沈寒香既已听沈蓉妍提及,知那是拜天观,正打算卯足一口劲爬上去,却忽想起那二十两银子还在三两手里,那一鼓作气的兴头登时全泄了,只得倚在一边等三两上来。
正等人时,侧旁传来声叫——
“这不是沈家的三姐儿么?咱们又见面了。”
那人笑笑迎上来,正是陈川,沈寒香认了出来,却扭头懒怠理他。这陈川自冯氏结案之后,像个打发不去的自来熟,一与沈寒香遇上,便要借机说上几句话。
“今儿天气不错,你也来求孔明灯么?前头便是拜天观,再走几步便到了,在这儿歇下去,怕要两脚重比千斤,再迈不开步了。”
沈寒香闻此言,动了动脚,果觉小腿酸胀,似真有点迈不开,拧眉道:“点灯的钱在丫鬟那儿,得等她上来才能再走。”
山道上半点窥不见三两的身影,早在沈寒香卯足劲朝山上奔时,那丫头便几次休息,越休息越觉登山吃力,索性歇得越来越久,这会早不知在何处。
陈川想了想,朝山下望去,又问沈寒香:“带的是年前跟着你那个?”
过年时陈川到沈家送过一次年礼,沈寒香略一思忖,犹豫着点了点头。
“等着。”
一眨眼陈川便没了踪迹,他sān_jí当成一步,没一会儿便下了山。沈寒香奇怪他要做什么,一时忆及那陈川多年衙门生涯磨砺出的锋利眉眼,似乎这么站在外头同他说话也很是不妥,这会儿才觉得脸孔有些发热,索性不等三两,先上了山再说。
刚上到山顶,清风吹动裙裾,一青衫道姑走了来,高挽仙人髻,手持拂尘,款步行来。
“可是替沈家老太太来点灯的?”
鼻端嗅到一股十分好闻的香味,沈寒香略一点头,额前冒汗,低头歉道:“不过点灯钱在丫鬟那里,她脚程慢了些,我等她来了再点。”
“不妨,老太太叫见了来点灯的人,定要引入观中,一窥诸神仙洞府,沈姑娘不妨跟贫道入拜天观逛逛,我留一小道在门前等候,人来了便引进来即可。”
那道姑生就一张蟠桃脸面,颧骨染着胭脂红,一副菩萨细眉细目模样,沈寒香只得双手合十,与小道细细吩咐三两的模样,又形容陈川,才跟着道姑入拜天观。
观中另有一股浓烈香味,与道姑身上的极为相似,却又略有点不同。
沈寒香便向道姑问:“道长身上好香,这是什么香料,从前似未闻见过。”
“贫道不曾熏香。”转瞬那道姑一想,笑道:“必定是在观内沾染的,此香名为南柯,乃观中一千年香木长成,切为小块,入炉焚灰所发,待会儿带姑娘去看,先去西厢,那里有位神仙般的人物,等着见姑娘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外地,还没调整过来,将就看着,过几日大概更新节奏就恢复了……
新年快乐)o~~
☆、下山
且说那日沈寒香在拜天观偶遇一飘渺出尘的道姑,随她先入了观内,道姑留下一小童在观门外等候三两与陈川。不过片刻,三两、陈川到了拜天观外,见一小道迎上前来。
小道童躬身,手持拂尘,朝陈川二人道:“沈姑娘已先入内拜仙官,二位便在此处等罢。”
三两急道:“点天灯的银钱还在我这儿,姐儿怎么先就进去了呢?”
陈川拉住三两,朝那道童也一礼,说:“那我们就在这儿等,小道长先进去罢。”
“哎,你怎么,拉拉扯扯的……”三两拍去陈川的手。
陈川朝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指了指,低声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