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道:“届时托庇于京中好友便是。你也不问那贵人叫办的是什么事,早年宫中为了些蝇头小利夹缝生存,我干下的事下千百次阿鼻地狱亦抵不过去,如今能积得半点阴骘也算一点,总归我要入了那地狱,再死个千千万万次,你也不知道心疼我的。”
陈妻笑骂道:“老爷喝儿子的干醋,说出去要叫人好生笑话。”
屋内灯烛灭了,隐约一点厮磨声,伴随夜风而去。
且说孟良清收到沈寒香回信之后,即派人去办沈平庆要吃的药一一送去,徐氏一一对过,命林大夫又细细检视一番,确信药材无误之后,方才按照陈太医吩咐,日日与沈平庆煎服四道汤药,入夜之后,以药液浸泡按摩,无一不周到细致之处。
而沈寒香自不必照看沈平庆时起,便想私下打听沈平庆在庆阳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沈平庆监工多年,对工程事宜熟悉非常人可及。于是叫沈柳德派个小厮去找陈川来到府上,沈家自沈平庆出事,上下无不哀叹,已有十数下人各自请辞,莫不是说家中有事照看不过的。
“都是看着爹出了这等事,怕将来开不出他们的工钱,也都是人之常情。”沈寒香劝住有些义愤填膺的陈川,叫三两出门去守着。
“今日叫陈大哥来,是我一女儿家,总不好出门打听。”沈寒香为难道,神色间尚有犹豫。一来她尚是推测,二来兹事体大,又见陈川确实担心沈家现况,且陈川多年来为沈家费心不少,又有拜天观蒙他救命之恩,便亲手捧了茶与陈川,不掩担忧道:“想拜托陈大哥打听打听我爹出事那日,到底在建地上发生了何事,如若方便,陈大哥不妨抽空去一趟庆阳,问一问当地人所见所闻。”
陈川一听这话便知门道,由是问:“你觉此事内有蹊跷?”
沈寒香眉头深蹙,想了想方才迟疑道:“我爹出事之后,侯府即刻便派了太医过来,可说也巧,自京城来,当比林大夫来得晚些。那京城来的太医,却与林大夫一到过来的,显是早得了消息。再者,我与忠靖侯家的小侯爷本就相识,若是他派来的也便罢了,却不是,是忠靖侯夫人叫太医前来的。”沈寒香嘴唇抿着,下面的话俱是猜测,却不好说了。
陈川想了想,一口饮尽碗中茶水,手背抹去茶渍,便起身告退。
“妹子叫我一声大哥,必不辜负信任,既是如此,我也不等下午了,待回去衙门告假,即刻便去庆阳。”
沈寒香忙起身谢过,勉强笑道:“家中多事,让陈大哥费心,只是此事令我日夜忧心,实难找到个帮忙的人,唯独信得过的只有陈大哥了。”
陈川嘴角微微勾着,又再保证必定详细探来,沈寒香亲将他送至二门上,方才转回去看沈平庆。
不料刚走到沈平庆那院门口,就听里头隐约传出哭声,心中大觉不好,忙走了进去,卧房门口下人俱是嚎啕,内里传出徐氏声嘶力竭的喊声——
“老爷……老爷你怎么忍心,这一大家子人,你教我怎么过活,老爷……老爷你活转回来……来索我的命,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凭什么阎王什么判官,拘了我的魂去复命,放过我家老爷……”
徐氏捶胸顿足,直哭得滚在地上,丫鬟上去扶时,却见她面如金纸,竟已哭得晕厥过去。林大夫上来,金针连连扎其人中,方才唤得醒转。
沈寒香浑身僵硬,仿佛手脚都被定了住,既不敢上前去看,眼圈却不住发酸。沈平庆比前世今生中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安宁,这一次,他不是自割了腕子,床上床下也无半点血迹,唯独洒了一碗药在床前,想是徐氏失手。
薄透的阳光照进窗户,落在沈平庆脸上,他板正的脸端肃着,阖然长逝。
作者有话要说:
☆、旧故
经沈平庆病故一事,徐氏与马氏各自一病不起,请阴阳、出殡一应丧葬事宜皆由沈母指点沈柳德一一应付。
算得沈平庆该在第六日卯正送出,儿女俱全,众人抹泪哭丧,一早送出梦溪县城。
徐氏病得起不来身,听见鞭炮声时便就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干裂,张了又张,说不出话。
支着腮在旁瞌睡的彩杏听见一点细微嘶嘶声,醒转来见徐氏正扎挣着要起,忙扶起徐氏,替她整理褥子,扯来两个驼色引枕与徐氏垫在颈下,才捧来水,就手试了试杯壁,又出去换过温水。
回来时徐氏犹自发怔,彩杏捧了水去,服侍徐氏喝水,扯帕子与她拭去嘴角水渍。
白光掠过窗棂,徐氏眼睫猛然一颤,方问:“什么时辰了?”
“刚入辰时,夫人这可要起了?”
“这会子不想用早膳,你先出去,我要再睡一会。”
彩杏迟疑道:“夫人莫要太过伤心……”
猛然徐氏一声断喝:“凭他是谁!值得我为他伤心!那等早该下地狱活剥生剐去皮剔骨的混账东西,哪里就值得我为他伤心!”徐氏胸口不住起伏,眼眶通红。
彩杏忙跪在地上:“夫人息怒,奴婢说错话了……”
徐氏紧抿着唇,影子颓然投在地上,半晌方打发了彩杏出去。
倚靠在枕上,干枯的手搭在被上,散开来的头发缠在徐氏白却生满颈纹的脖上。窗上的鸟雀栩栩如生,徐氏不禁失神。
那一日,沈平庆站在徐府门外等人,她乘的小脚自东角小门入,因一早听闻心上人来求见父亲,她回了母亲,刚入卯时便出门去上新年里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