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事,当年的顾元卓,也是这么认同的。
“那然后呢?”尹慧中忙问,“债主找上门来了吗?”
“是……”敏真说,“不过那是后面的事了。在这之前,他们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办。”
事后敏真回忆那一日,总怀疑自己的记忆有断片。
似乎只是镜头一转,暮色就已四合,秋虫呱噪嘶鸣。月色似探照灯悬挂在高空,光柱不偏不倚地对准了他们家。
这让敏真不禁有个错觉。仿佛这个房子不过是舞台上的一个布景。走了出去,外面观众座无虚席,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他们一家人的表演。
敏真混乱的记忆里,那夜家中似乎一直没有开灯。人们在黑暗中谨慎地行走、说话、吃饭,像战区躲避炮火攻击的难民。
顾元卓在客厅沙发里坐了很久,江雨生一直坐在他身旁。他们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着,但是谁都没有失控或者哭泣。
顾元卓一直把脸埋在手里。江雨生搂着他,不住地亲吻他的额角和肩膀,努力将恋人健硕的身躯拥在怀里。
“我会在你身边的。”敏真听到他不住地对顾元卓保证,“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顾元卓没有回应,但是他渐渐不再颤抖。
然后,江雨生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依旧很不好,但是神色是镇定的,就像一头母狮,温柔坚定,饱含着爱的怜悯。
敏真顿时放下了心来。
大难临头,万幸家中还有一根主心骨没有倒。
江雨生打电话叫了外卖,并且逐一打开了屋里的每一盏灯,让光明驱散这个家中每个角落里的黑暗。
千事万事,死者为大。江雨生决定陪顾元卓前往纽约,处理顾卫东的后事。
半个小时后,外卖员和一个花白头发的小老头同时出现在大门口。
陈律师确切说来,是顾太太的私人律师,负责顾家的家庭事务,服务已近二十年。与其说是律师,倒更像个老朋友,是顾家姐弟的长辈。
这个长辈实在其貌不扬,短小的胳膊和腿像是从圆溜溜的身躯上发出来的细芽,毛发稀疏的脑袋好似曾不小心落在地上,又再按了回去。因着地的一面摔得扁平,以致看着就像一个窝窝头。
他穿着不多,却捏着手帕不停擦着汗。都是仲秋时节了,哪里热到这个程度?况且这年月,谁还会用手帕这玩意儿?
可就这么一尊滑稽的土地爷,很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发号施令,将江顾两人指挥得团团转。
“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我已经定好了今晚十一点的机票。江教授,我自作主张,也给你订了一张机票。你是会陪着阿卓一起去的吧?”
江雨生怔怔地点头:“这是当然的。”
“辛苦你了。”陈律师感激地朝江雨生点头,又对还缩在沙发里的顾元卓喝道,“元卓,给我站起来!留着眼泪在你爹灵堂上哭个够,现在你就算窝在沙发里结个茧,你爹也不可能自己从太平间爬起来跑回家。”
江雨生不忍心:“他还需要点时间……”
“时间?”这白眉老头瞪圆了眼,“股票才不管你是不是死了亲爹,明日太阳一升起,它照旧还会继续往下跌。他坐在家里,哭得眼珠子掉出来,难道能把顾家的江山哭回来?赶紧葬了他爸,然后打理公司的才是正经事!”
这窝瓜老头说话如此直白,且毫无忌讳,让江雨生好生错愕。
老头戏剧感十足,激动地挥舞着两只细细的胳膊,朝顾元卓嚷嚷:“元卓,万事逼上头,总要分个轻重缓急的。你爸的死还远不是最麻烦的事。别用这眼神看我。你还尿床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爸这个老东西,且死他的吧。你和你妈总还要继续生活。不要看着江教授,他也不能替你把什么事都做了。自己的亲爹自己埋……”
“我没说不管我爸的后事。”顾元卓被念叨得不得不开口,“陈叔,你能不能不要老提我爸的……”
陈律师叹气:“你家就你一个男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你把自己当牛马用的时候了。站起来吧。”
顾元卓被江雨生温柔安慰了数个小时都呆坐不动,此刻被长辈一番泼骂,终于自沙发里站了起来。
他们匆匆收拾行李。江雨生才从欧洲回来,双脚落地不足十个小时,就要再度启程,奔赴美洲。
江雨生忽而惊问:“敏真怎么办?”
他们自然不方便带着敏真去处理后事,孩子还要上学呢。而江雨生并无可信的人能托付孩子。
“还能怎么办?”陈律师鄙夷地瞅着两个茫然无措的年轻人,“元卓,把孩子送去你妈那里住几天。”
那个宣布自己丈夫的死讯,就同谈论窗外天气一样的顾太太?就算老人家不会刁难孩子,顾家还有个武力值过警戒线的母夜叉顾元惠呢。
江雨生立刻表示反对:“敏真和顾家人都不熟,她会不习惯的。”
顾元卓还未说什么,陈律师又开口冷笑:“她不习惯,顾太太也会让她习惯的。不看僧面看钱面。顾家眼看就要被大水冲得一空二白,这孩子的舅舅却身价过亿。江教授你放心,顾家没准会在路上撒上花瓣欢迎她的到来。”
江雨生按着抽疼的太阳x,ue,说不出话。他是清高的知识分子,说话做事最讲究姿态好看,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这土地爷的尖锐刻薄。
顾元卓的脸轰的一声,红紫青三色轮流转换,让人卒不忍睹。
可别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