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丛中走了片刻,虽说祁无雪轻得只剩一副骨头的重量,然王鄞扛了这么久,终归还是力不从心。一个不小心,祁无雪便滑了下去,靠坐在粗壮的树干边上。
王鄞亦被带着摔坐下来,她望着祁无雪有些苍白的面色,咬着唇心急如焚。
然祁无雪自己反倒平静许多,她伸手抚上王鄞因用力过多而有些发颤的手,将它握在手心,笑道:“其实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姐姐何须如此费劲。”
王鄞强忍住想一巴掌拍在祁无雪头上的冲动,道:“现在还说废话,回去还有不少路,你自己走罢。”
祁无雪笑得极为随意,仿佛中箭的根本不是她:“姐姐可不忍心。”眼神又落到肩头露着的长长一截箭身,皱着眉,“这箭长得可真难看。”说完,双手握住箭身,稍一用力,箭便断裂,只留了一小截在血肉之中。
如此一来,祁无雪的唇色愈加发白,鲜血又不住地汩汩而出,暗白的锦缎被染红一片。她随手丢了箭,冲王鄞赖皮地笑着:“好痛呢,姐姐。”
王鄞脸色一沉,望着祁无雪这自虐的行为彻底无语,叹口气,转身蹲下,道:“我背你。”
不多时,大抵痛劲儿过去了,祁无雪伏在王鄞脖颈间便开始喷着淡淡酒气说胡话。说的还特没营养,不过只是要继续喝酒,继而便是什么打打杀杀的,还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气得王鄞几次都想干脆地把祁无雪扔到地上。
好一会儿,祁无雪像是睡着了,静静地靠在王鄞肩上。
王鄞侧头望了眼,舒了口气,心想终于安稳了,额上汗水连成细珠,慢慢爬至下颌,垂落到祁无雪无力地挂在王鄞胸前的手背上。
祁无雪缓缓睁开眼睛,抬手用指尖抹了王鄞面颊上汗珠,抽了抽鼻子,在王鄞耳边轻声道:“归去水云复深林,与君长笑到白头。姐姐,我们再也不回宫了,我们去隐居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祁无雪的声音那么轻,气息涌在耳廓,让人心疼不已。王鄞被汗浸湿的鬓发遮了眼睛,她像是没听到一般沉默不语。
祁无雪没等到回音,却用尽了力气,垂了手,蹭着王鄞的肩睡了过去。
王鄞无声地叹口气,与君长笑到白头。
祁无雪,你想得真好,好得我都有些动心了。只是此等醉酒的话,恐怕待你醒来,你便早已忘了干净。
好容易一步三歪地到了客栈,店中早已空无一人,甚至连灯火皆灭。如此倒好,省得人多眼杂的传了出去。王鄞将祁无雪轻轻放在长椅之上,自己拼着力气上楼,不管不顾地推门便将抱着枕头流口水的宋磊叫了醒。
可怜这宋磊在梦中啃猪蹄正到香甜处,就这么被无情地弄醒了。
马车一刻不停地往南走,宋磊虽说愤愤不已,一见到祁无雪这样子便二话不说地收拾行李,准备好马车,只嘟个小嘴,三句话不离他的猪蹄。
王鄞将祁无雪半个身子靠在自己怀里,祁无雪醒醒睡睡极不安稳。此刻又皱着眉醒过来,一见到王鄞便换成一副“小伤罢了”的豁达之色,指着王鄞手中的碧绿药罐子有气无力道:“拔了箭,止血之后便敷上这个。”
王鄞吞口口水,一手摁着祁无雪肩头,一手握着断裂的箭,不忍心看祁无雪故作无谓的笑脸,只一狠心,箭便被拔了出来,又是一股温热的鲜血涌出。
用衣袖按了好一会,血才不再流出,祁无雪紧紧咬着下唇靠在王鄞怀中,早已昏了过去,整个过程,她一句□□都未曾发出,更别说喊疼。
王鄞心如刀割,叹口气,轻轻将祁无雪的衣带解开,锦服滑落肩头,殷红的鲜血凝在她细如白玉般的肌肤上,精致小巧的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细细的海蓝绸带连着的便是私密的肚兜。
一时间王鄞呼吸有些混乱,闭上眼深吸口气,心无旁骛地用浸湿的棉布擦净血污,再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倒上碧绿瓶中的药粉,之后便用在宋老板送的包裹中翻出的一小卷纱布替祁无雪包扎好。
全部做完,天际已然微微发白。
王鄞亦是精疲力尽,长舒口气靠坐在窗边,不觉间汗水早已湿了一脊背。看着她疼痛不已,自己仿佛亦没好好哪去。
王鄞重新束好自己凌乱的发,目光移到怀中之人上,祁无雪眉头依旧紧锁,松了牙齿,唇上印着深深齿痕,有些浅浅血色。
就算如此,此人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苍白虚弱病态中有那么几分独特的韵味,难以想象,若她睁开紧闭的双眼,是何等令人心惊之景。
不自觉地抚上怀中人的面颊,她的体温本就偏低,方才浸了汗,此刻更是如玉冰凉。王鄞身子虚脱不已,却一点都不困乏,手指有些颤抖,从祁无雪的眉梢滑至精致笔挺的鼻尖,她的下颌尖而翘,一点都不温婉,对得起狐狸精三字,一只为自己奋不顾身挡箭,还要自己通宵照顾她的狐狸精。
王鄞想着想着,嘴角带了笑,祁无雪,你当时真是喝多了吗,看你脸上现在还有红晕。人说,酒后吐真言,你那不经脑子的行为,定然亦是由心而动罢。还有什么归隐之辞……虽然你总是满口虚实不定,我却容易当真。
只是,自己何时竟如此容易听信他人了?王鄞有些自嘲,大抵面前之人是第一个亦是最后一个。
想着,王鄞有些走神,祁无雪便寸寸往下滑,王鄞反应过来,赶紧抱着她往上提了提。如此一来,倏忽间,两人面孔相隔不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