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西坨暴怒的声音:“得了段刺史,晓得您能说会道了成么!您说再多,咱们该去河西去河西,又不会停下来听你的教训,对你又有啥益处!”
崔仲欢稳住了身形,不再回头,尚完好的右腿踢了一下马腹,很快就蹿到了队伍的中间去了。几个尔朱兵立刻围拢了过来,将段联等人远远地隔离在后。
瞧着一行人远去背影,段联只觉得胸口发闷,脑袋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起。身旁的亲卫上前一步,问道:“大人,那崔仲欢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赶快呈报龙都。只怕现在冯公还不知道这崔家子都跟着出太原了——这人要是真投奔了刘家,那可不好对付了。”
亲卫道:“听闻崔仲欢崔中郎早年坠马伤腿,后颓唐数年,早就是个废人了,又对冯公之局会有什么影响?”
段联气得拿手直拍那亲兵的脑瓜子:“要是崔仲欢是个废人也就罢了,可你现在眼睛瞎了么!你瞧他那样子是个废人?!他现在活脱脱一个孙膑!”
他转瞬又恢复了之前白皙的脸色,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冯公是怎么竟让他浑水摸鱼地跟着那姓刘的出了龙都。罢了,咱们将他的消息上报也算是立了公,纵使没能扣下来,冯公也没法开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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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都内冯居安收到了段联的急报,立刻变了脸色,入宫去找冯皇后。
“大意了!你可知如今那崔仲欢也跟着刘易尧混出了龙都!”
冯皇后微微皱眉:“他不已经是个废物了么?——何况那刘易尧真能把个仇家带在身旁?”
冯居安将那段联的密报拍在了冯皇后的案桌之前,道:“并州段联言之凿凿,说刘易尧如今对崔仲欢看重地很,十分保护,这真是对待仇人的态度?”
冯皇后蹙起眉头,将那段联的信笺拿起,仔细看来,指尖微微发抖:“那崔仲欢何时还改信佛了?”
冯居安道:“正是如此!竟然都跟着那刘易尧变了信仰,拜起了菩萨了!这两人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地下暗度陈仓了那么久。”他一双阴鸷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刘易尧果真是心机深沉,知道因为他和崔仲欢的往事,我们不会太盯着两人,两人按通款曲,现在竟然将崔仲欢纳为幕僚——呵,清河崔家避世已久,崔仲欢虽然同本家早断了联络,可他到底还是如今唯一的嫡支!刘易尧是想走慕容康平借汉姓世家崛起的老路么?”
冯皇后将那书信压在了几案之上,深吸两口气,道:“当年我们能毁崔仲欢一次就能毁了第二次。要借世家崛起,也要看世家那些人有没有本事!现如今朝中还有多少汉人?那些人真以为依附了刘易尧就能重回十年前的盛况了不曾?他们会什么!咱们大燕国的地都是靠着胡人一刀一枪拼下来的,想在大燕国立足就好好给我缩着脑袋,想学南楚搞什么门阀——怎的不举家南渡呢!一个个都是酸腐!”
冯居安说:“问题刘易尧毕竟是慕容康平养子,且刘景在胡人中的威名也不小,一路走去,太原有王氏,河东有裴氏,关中有韦、柳、薛,弘农有杨,陇西还有个李家是那小子丈母娘的母族!那几家当年慕容康平活着的时候统统以她马首是瞻!那小子但凡聪明点儿给他们好处,说不定就能立刻附庸。”
冯后冷冷看了兄长一眼:“既如此,咱们这招险棋,是走错了?”
那张薄薄的纸笺在她的手里捻成了一团:“原想着借吐谷浑之手除了那个崽子,却给了他在西行一路勾搭世家的机会?呵,这崽子何时变得如此聪慧,竟然晓得要去笼络汉人。”
冯居安看了她一眼:“莫非是他那个新妇。荥阳的郑氏,陇西的李氏,这两家生出来的女儿……”
冯后死死捏住手中的纸团,咬牙切齿道:“果真还是太大意!尽想着郑道恭算是咱们的人,却忘了李家!不过还好,那女子如今还在龙都里,终日深居简出的无所事事,不若叫她入宫来,给她那个好姐姐做个伴。”
冯居安道:“此法可行。刘易尧若是尚顾忌他的妻子,就该知道收敛!”
冯皇后放下那已经变了形的纸团道:“不过咱们还有一线希望,那帮汉人也不是蠢货,知道现在吐谷浑的局势不好,刘易尧又是往河西去的,他们就算附庸上了,难道去大单于台当职?不见得都会像崔仲欢那样。而且现在他的队伍里头除了崔仲欢也没别的汉人了,那些酸腐们真的肯听他的?实在是不见得。”
冯居安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已经大意了一回,断不能再大意第二回了。两手准备都要做下。”
冯后说:“好,我先去确认下那崔仲欢是不是真从了那匈奴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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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郎考中蔚秀园的消息像是春风一般拂过了这几个月显得有些清冷的镇西王世子府,几个下人给他张罗了一小桌宴席,在后院支了个小案围坐着烫火锅,如今已经接近夏日,下人们纷纷换上了轻薄的衣衫,那火锅的主意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吃得大家皆是满头大汗。
但谁也没有抱怨,反倒是抢锅里头的丸子抢得特别开心。
刘管事到底是下人们中年纪最长的,他道:“你行啊,将来要做读书人了?”
十一郎嘿嘿笑了两下,摸了摸后脑勺。他还穿着那去看放榜的袍子,袖口大得能扇风。凉快是凉快了,呛火锅的时候特别的麻烦,他就在胳膊上绕了两下卷在了小臂上头。
冬情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