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略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软底的靴子踏在大雄宝殿青石地面之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身侧的蒲团微微一陷,一个什么人便跪到了她的旁边。
康平睁开眼,悄悄瞥了一眼来人。
身旁的男子身形略显消瘦,却挺秀高颀,一双桃花眼灼灼然,本是显得轻浮招桃花的长相,但因为生了一个高挺的鼻梁,硬是将那双眼睛里的情意给压下了,只剩下高冷禁欲之意。他就长了一张曲高和寡的脸。
一如他的母亲。
康平思及当年的镇西王妃翟融云,心里头有些涩意,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刘易尧。当年她在易尧这个孩子面前自裁,以求慕容焕能留他一命,慕容焕倒是说到做到,没让融云断了子嗣,却把一个十岁的孩子囚在京中,和家人骨肉分离,孤零零地长大。
如今看他瘦削形容,康平实在是有些心疼得很。
“郑三娘子看够了没有?”本垂着目默祷的刘易尧抬起眼来,一双桃花目对上了康平的眼睛,半边脸俊雅清隽,只唇色有些发白,平添了两分寒意。不过比起当日在宴会上的那副恹恹的病容,整个人倒是稍微有些容光了。
刘易尧皮相继承了当年龙都第一美人翟融云,甚至比乃母更加青出于蓝。那一眼望来,若康平是寻常及笄少女,定是要羞红了一张粉脸,捂着脸落荒而逃。可她壳子里套着的可是慕容康平,如今再见刘易尧,又是相互有了婚约的,她便只剩感慨:这小子,小时候就长得钟灵毓秀,现在出落得越发俊朗非凡了。倒也不负融云所托!
刘易尧见慕容康平目光毫不回避,直直看着他,可她眼中的内容他却无法读懂,轻轻皱了皱眉。
慕容康平浅浅一笑:“看够了,郎君真是风神秀彻,让我心驰神往。”
刘易尧不曾想到,她竟然能笑眯眯地说出如此的话语来,还“风神秀彻”、“心驰神往”,丝毫没有豆蔻少女的娇羞怯懦,可那一双盈盈的眼,眸光沉沉,看上去也绝非在蓄意调戏,他一时有些怔住。
康平又笑问:“郎君也是来还愿的?我俩既然有婚约,在此处相逢,实在是缘分啊。”
刘易尧眸子沉了沉。看她如今戏谑眼神,想来是已经知道,山路上跟踪之人是他了。
康平又说:“看郎君这两日气色比之前宴会好了许多,看来是在保重身体了。镇国公主在天有灵,想必会十分欣慰。”
刘易尧觉得她笑得颇有些……慈爱,正想说些什么,康平却已施施然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拽着长裙悠然离去。
刘易尧立刻起身去追,但一出大雄宝殿,哪里还有那位郑三的身影,问门口立着的禅师,他却只是道一句佛号,不多他言。
刘易尧双眉深锁,快步赶往后山禅院,但却依然空空如也,郑三娘子似乎就此消失在晨钟暮鼓的大慧觉寺宝刹之间。
他的近卫刘奕平问道:“这位郑三娘子实有古怪?”
刘易尧不言,低头思忖了一阵,手却摸到了袖子里头的一个小小的瓷瓶。那还是半月前宴会上她赠予的药丸。
刘奕平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复问道:“要不要再去找找看?后山有穿云塔,不若去那处?”
☆、10.第10章
康平到大慧觉寺,除了礼佛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是藏在大慧觉寺后山的三十暗卫。
她做镇国公主之时,在大慧觉寺后山谷中,便留有一支三十人的暗卫,扮作寺中居士,组成者皆是孤儿。此事连大慧觉寺住持方丈徹空禅师也仅仅知晓一二分,慕容焕则是查都未曾查到。
镇国公主死后,门客尽散,她托生在时年六岁的郑家三娘身上,根本不可能再同这支暗卫取得联系。直到她这具身体十岁时,她借着病重理由上山拜佛,循着记忆来到后山禅院,才发现自己的三十人暗卫这几年间竟然一人都未曾离开。
暗卫长便是那个有着灰蓝色眼珠的男人。他早年流落西域,因长相秀美,被辗转买卖为娈童,经手过吐谷浑、西匈奴、高车各族,亦曾在柔然可汗帐中承欢,但他后来拼死逃出,流落至燕国,被一位姓贺赖的武师收留。康平亲自为他赐名为“孤”。
这位姓贺赖的武师,曾是镇国公主府上的卫长,奉康平之命训练暗卫,选拔的皆是孤身亡命之徒。贺赖孤经历复杂,武功刁钻,很快成为暗卫长,深得康平信任。康平兵败之后,贺赖孤带领余下三十暗卫,隐居大慧觉寺,保存实力,以图为康平复仇。果然没过几年,郑三娘便找到了他们。
暗卫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世上知道三十暗卫身份者,仅有已故镇国长公主一人。郑三娘能够一一叫出三十人名姓、来历,甚至对他们各自的武功路数也很熟稔,贺赖孤不得不相信,她便是镇国公主本人。
康平也甚是欣慰,镇国公主死后,凡是朝中与她有关的官员、将领尽数被屠,镇西王远守封地,她身边已经无可用之人。若想东山再起必须一点一滴重新积攒实力,有这三十暗卫,事情能变得轻松得多。
大慧觉寺既然是康平的地盘,刘易尧在此地跟踪她,实在是没选对地方。
大慧觉寺穿云塔曾供奉佛祖舍利,如今舍利已经丢失,穿云塔被列为禁地。康平站在塔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塔下正襟危坐的刘易尧,轻轻叹息,“这孩子甚是警觉,看来十年来改变了不少。”竟然还懂得派人跟踪她了。
但她也暗自庆幸,跟踪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