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热水壶从门口走了进来,但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病床前,正专注地看着他的母亲。
“您好,请问您是……”见对方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记忆立刻苏醒,“你是……表姐夫?”
听闻这个久违的称呼,展亦清有些凝滞,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朝裴洵微颔了颔首,然后又对柳凤婷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展亦清,是……柳荞的丈夫。”
柳凤婷一愣,随即扯着嘴角无力地笑:“两个月前倒是听阿洵说见到小荞和她的男朋友,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结婚了。”
展亦清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在距离她一米处站定,目光沉静,语气清冷:“抱歉,因为当时领证领得仓促,没来得及告知与您。”
她摇了摇头,嘴角微勾,露出凄然的笑容:“我知道的,小荞她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她还不能原谅我,就连我自己也难以心安,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她对我瞒着你们的婚事,我可以理解。”
“她原谅您了。”他接过她的话,嗓音微哑,“荞儿她不怪您,在听到您卧病在床的消息时,她哭了。”
窗外的天色有些暗沉,而病房里的灯光也不甚明亮,衬得气氛阴郁得让人压抑。
良久,柳凤婷才移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低下头去:“是吗?她哭了?”
裴洵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然后面露难色地道:“这家医院的条件比较简陋,如果你不介意,就坐在那里吧。”他指了指展亦清身后的病床。
展亦清转头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床单,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他抿了一口水,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干渴,就像是被烈日烧灼得干裂的土地。
“这次我来,只为两件事。”良久,他又开口,语气严肃得不容忽视。
闻听此言,其余两人都绷紧神经直直地看着他,安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递到柳凤婷的面前:“这是三十万的支票,先转到一个好一点的医院把病治好,如果不够,还可以再跟我拿。”
“这……”她低头看着他手上那单薄却又蕴含着沉甸甸分量的纸张,有些不知所措。
“姐夫,我们不能要。”
他的眉头微皱:“这是我和柳荞的钱,而你们是柳荞的亲人,为什么不能要?”
柳凤婷摇了摇头,声音略微哽咽:“孩子,我们欠她的太多了,不能再要了。”
“那你们知不知道?”他压低了声线,语气更显凌厉,“如果您没能把病治好,您又将欠她什么?”
柳凤婷不解,泪眼迷蒙地看着他。
“一份亲情。”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像一块巨石般狠狠地砸在两人的心头,“小姑,荞儿她想要家,想要亲人,而她想要的,我必须争取给她。”
她的梦想,她的期盼,她想要的一切的一切,只要他能争取得到,他一定会给她。
就这么无声对峙了片刻,最终,柳凤婷还是接过了那张支票:“替我谢谢她。”
“还是您亲自致谢吧。”他顿了顿,又道:“等过年了,我跟她会再来看您。”
“是吗?”她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那张纸,神情凝滞。
“还有一件事……”
展亦清仰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华丽灯饰出神,直至看得眼睛泛酸,他才移开视线,转而看着窗外的黑夜。
现在他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今天下午在医院时跟柳凤婷的对话。
“还有一件事。”他说,“柳荞十岁那年,她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的事,其实他也已从白奶奶那里知道了些大概。但他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大概”了,他想知道,当年的变故究竟为何会发生。
柳凤婷告诉他说,当年柳荞的爸爸柳龙星因为想要创业,因此结识了她丈夫的一个朋友,因为那个朋友也同样有创业的想法。后来,他们三个男人经常聚在一起谈规划聊未来,他们身上的那股兴奋和激情,就好像一切都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待到计划行将实现的某天,那个朋友居然起了贼心,把柳龙星辛苦筹借而来的钱都偷走了。
整整十万,因为那个人的不良居心,柳家一蹶不振,而她和她的丈夫亦遭受打击,只不过没有她哥哥一家子那么严重罢了。
“那个人是谁?”
因为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再加上这几天的药物治疗,柳凤婷的神智和记忆都不太清晰。
她按着太阳穴,略显艰难地回忆:“我记得,他好像是姓詹。”
“詹?”
她点了点头:“是姓詹,叫詹什么朋,朋友的朋,中间那个字我不记得了。”
詹?展?
朋?鹏?
只是巧合吗?那万一不是呢?
“那您记不记得詹姓朋友把钱偷走这件事发生于什么时候?”
“好像是零一年的十月份,我记得那时刚过国庆节不久。”
真巧,也是在零一年的十月份,展如鹏因为事业而携带妻女出国,让他们母子彻底失去了依靠。
所以,这不是巧合?所以,因为展如鹏一时的自私,柳荞的家毁了,而他也因此失去了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窗前眺望梓城的夜景。
此时此刻,他好想她,好想好想他的荞儿。
他拨通了她的号码,而不知何时起,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就好像他在害怕。
的确,他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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