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望舒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忙道,“爹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辱骂关氏。”话落觉得委屈,哭道,“我就是太想要一个母亲。母亲可以陪我玩,照顾我,生病的时候摸我的额头,睡觉的时候拍我的脊背。我就是想要这样一个母亲,可关氏她不肯陪我,还嫌弃我,要撵我走。”
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渴望,然而即便上辈子的关素衣实现了他所有希冀,也没能换来他半分感恩。所以这辈子她才学会了什么叫“铁石心肠”。
但赵陆离和老夫人可不是铁石心肠,一听此言,满腔怒火顿时消弭于无形,也忘了要好好管教他的话,鼻头一酸,双双掉下泪来。赵纯熙连忙夺过藤条,扔给屋外的侍卫。
赵陆离很是无力,斟酌半晌才哑声道,“你以后乖乖的,你母亲自然就疼你了。今日我便给你们透个底儿,省得往后你们闯下大祸难以收场。咱们镇北侯府已经不行了,爹爹这辈子都无法再入朝堂。空有爵位而无权势的勋贵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看看晋王府和成王府便明白了。”
晋王和成王因谋逆被圈禁,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也就罢了,还处处被人作贱。赵望舒伙同几个玩伴爬过成王府的墙头,用石子儿砸过成王世子,冲他谩骂,吐唾沫,极尽羞辱之能事,故而立刻就感同身受。他难以置信地道,“爹,爹爹,咱们镇北侯府不至于……”
“早晚的事罢了。你们只需记住,我与皇上的关系并非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亲厚,那都是过去的事。正相反,他现在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或许哪一天就会设法将我除去。而关家如今荣宠正盛,简在帝心,莫说爹爹我,便是皇上在关老爷子跟前也要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你们日后的前程,或许还得靠关家扶持,爹爹已是无能为力。”
若非叶蓁在宫中斡旋,赵陆离相信自己早已死了几百遍。为了两个孩子能与关氏好好相处,也为了让他们过得平安顺遂,赵陆离不得不舍弃自尊,把最难堪的真相剥开在他们眼前。
见儿子还是难以接受,他不得不追问一句,“同是勋爵子弟,平日里可有人愿意与你玩耍?”
“不,不愿意。”赵望舒面如死灰,仿佛这才意识到为何自己总被勋贵子弟们嫌弃。他不再吵闹,慢慢把头埋进软枕里,呜呜哭了起来。自卑和恐惧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内心。
赵纯熙十分早慧,懂得自然比弟弟多,纵使百般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爹爹的无能与关家的强势。所以她才会背着家人与叶蓁相认,因为她是她唯一的助力。她恨爹爹懦弱窝囊,恨老夫人偏心绝情,也恨关素衣狗眼看人低。但有什么法子?与关家攀上关系,她的身份一下子贵重很多,近日来接连不断的邀约和拜帖就是证明。
正所谓忍字头上一把刀,捱过一时便能畅快一世,日后早晚有收拾关氏的机会。这样想着,赵纯熙也服了软。
见儿女总算还受教,赵陆离这才抱住他们垂泪。今天,他把自己的脸皮活生生扒下来,也把自尊扔在地上踩碎,但若是能让孩子们平安健康的长大,便什么都值得了。
第16章 一品
翌日,关素衣习惯性地在卯时初醒来,像以往那样先默读诗书典籍百遍,然后开始练字。
半个时辰后,旭日高升,天光破晓,接到传召的管事已陆陆续续到齐,准备聆听新主子的教诲。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因老夫人无心管家,他们平日里多有懈怠,今儿起这么一大早,睡眼惺忪、哈欠连天、满腹怨言的人不在少数,至于诚惶诚恐、心怀敬畏者,却是一个没有。
之前那些流言,府中绝大部分仆役都是信的。他们毕竟是下人,没甚见识,更谈不上眼界开阔,总以为侯爷是天大的官,连皇上见了都得给三分颜面。听说新夫人出身寒门,且是在赐婚侯府后关家父子才入的仕,摆明是沾了侯爷的光,于是越发看轻她。
新夫人入门那天只带了两个丫头,送亲队伍亦寒碜的令人发笑,可见关家贫困到何种地步,如今管理偌大一座侯府,她镇得住吗?账本会不会看?对牌会不会管?库房里那些宝物别把她的眼睛刺瞎吧?这样想着,几名身材肥硕的管事婆子凑在一块儿窃笑,另有几人翻着白眼,显得很是不耐。
他们来了有大半天了,新夫人只管慢悠悠地翻看一本书册,也不发话,这是什么路数?想给大伙儿一个下马威?行啊,咱就陪你站,反正主子不开口,下人也不能随意搭话,最后看谁着急。
思忖间,外面传来通禀声,说是大小姐给夫人请安来了。
大小姐来给新夫人请安?昨儿不还指着新夫人骂她心狠吗?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有些错愕。不等他们深想,人已经进来了,眼眶略微红肿,皮肤冻得惨白,看上去十分憔悴。
“你来了,坐吧。”关素衣放下书卷,不冷不热地开口。不管是为了嫁妆,亦或婚事,赵纯熙都得来巴着正房,所以她早料到从今日起,对方会放下自尊,来与自己表演“母慈女孝”。这也是她的老把戏了。
赵纯熙屈膝行礼,语气真诚,“昨日熙儿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母亲大人大量,不要与熙儿计较。这套头面送与母亲算作赔礼,您看看喜不喜欢?”
金丝楠木的盒子里垫着一层黑色丝绸,晨曦铺洒其上,泛出麦芽糖般的焦黄光泽,在这焦黄光晕中静静躺着一套翡翠片花金银掐丝垂珠头面,绿的像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