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雪地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呼声,上万匹轻骑从雪地里突奔而出,子桓军举着大刀与长矛,直直朝着仍混乱不堪的桓军冲来。
谢同君立刻退到桓军当中,眼见那边桓缺与张偕仍旧打的火热,不禁急在心里。此时子桓军已经突奔而至,桓军虽然稍有惊慌,但陈容指挥着副将挥舞了几下军旗之后,桓军忽然变得有秩序起来,三万大军分成三队,两翼军队迅速包抄,将人数稍弱的子桓军团团围住,大雪飞扬,梁城外两军混战一团。
这场混战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子桓军毕竟先经长途跋涉,后又在大风雪里埋伏已久,精力上大大不及桓军,最后只得铩羽而归。雪地里,早已经满身鲜血站在前方的张偕,背影透着一股绝然的凄凉,他僵直的身体紧绷着,如提线木偶一般缓缓朝着向邓姬母子三人走去,寒风把他的直裾吹的飒飒作响。
谢同君抬起胳膊,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飞奔至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紧紧拖着他:“不要去!不要去看!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是我只顾着天下大计,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子、为人弟的本分,是我没有照顾好大嫂他们……都是我的错。”张偕冰凉的指尖握住她的手,缓缓掰开,朝着雪地里早已经僵直的三人直直跪了下去。
无论何时,张偕似乎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似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叫他失望、难过、伤心,可如今,这个人满面的哀伤和凄凉,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谢同君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张偕仰头望着天空,那黯淡的天色像是随时会倾覆而下,将所有的一切碾成齑粉。
他静默了片刻,缓缓抬手握住她的手掌,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已经被风雪掩埋,夫妻二人挖出邓姬母子三人的尸体,将他们三人运回梁城。心急如焚的张媗看见大嫂和两个小侄子,经不住打击当场昏厥过去,整个张府都陷入一片迷茫混沌的低迷状况中。
张偕一身素缟,跪坐在灵堂前不做声,张绣跪坐在一旁,偷偷朝谢同君使眼色,希望她劝一劝张偕,可谢同君却只能对他报以苦笑。
张偕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就这么静静的跪着一动不动,曹亮张绣几人劝过数次,却没有任何效果。若非偶尔有人前来吊唁时,他还能从容有礼的应对感谢,谢同君几乎要觉得他已经傻了。
“姑娘,冯家大公子前来吊唁。”绕梁疾步走到她身旁,低声耳语。
“知道了。”谢同君低声应了,顺势站起身来,看着外面剑眉星目特地换了素色衣衫的男子大跨步走入冷瑟的灵堂内。
迈入灵堂的那一瞬间,看着面前这个苍白消瘦的女子,冯彭有一瞬间的错愕。往日的谢同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进退得宜,却仍旧掩不住眸子里的明丽狡黠,哪像今日这般,像是变了个人。
他诧异的看她一眼,忍住心底涌出的酸涩怪异感,往灵堂上上了香烛之后,转身之际,忍不住道:“逝者已矣,夫人千万保重。”
谢同君怔了一下,没料到冯彭会特意出言关心,只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矮身朝他一礼,还未开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多谢冯将军关心拙荆。”
张偕的声音一如往常的低醇,带着几分低哑,锐利的光泽从眸底一闪而过,再看时,却又换上了一副儒雅浅笑的模样:“多谢冯将军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只是如今家中忙乱不堪,无暇招待客人,事毕之后,一定设宴款待将军。”
这就算是逐客令了,冯彭虽是武将,但却难得的心思深沉细腻,虽不知张偕为何隐有不悦,但他素来为人爽朗正直,不拘小节。因此只当张偕痛失亲人情绪不稳,宽和一笑后,告辞离去。
看到张偕嘴角边一贯的儒雅笑意,虽带着几分勉强之色,但她仍是心下稍定,关切的问道:“饿了么?要不要吃些东西?”
“一碗白粥即可。”张偕握住谢同君的手,拉着她走到灵堂外,仰头看向天空。此时天色早已放晴,冬日的夕阳洒在地上,满是落日余晖的柔情。
张偕侧头看着谢同君浅浅一笑,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沿着庑廊一路直行,厨房的灶火还烧着,仆人正窝在灶洞前打瞌睡,两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厨房内没有蒲席,张偕拂净了案几让谢同君坐下,自己则到拿着陶盆到陶缸里舀了小半碗米,打算煮粥。
谢同君无事可做,干脆撑着下巴看张偕的一举一动。他仍是像以前那般斯文儒雅,若忽略眼里那抹怎么也掩不去的淡淡悲切,整个人像过去一般,看起来似乎毫无异状。
谢同君蹙着眉头,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替他舀起一瓢清水倒入陶盆中,看着盆里的水逐渐变成白色,晕染开来。
张偕似在发怔,察觉到手中一重,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笑道:“夫人见谅,这些日子夫人受苦了,还是过去歇着吧,今日就由我来为夫人做一次羹汤如何?”
“我累,难道你不累吗?”谢同君一手扶住他肩膀,一手抚过他鬓角,忽然瞥见那打理整齐的青丝下面,一根白发赫然刺目,触过他略显疲惫的双眸,她心里一阵惊痛:“我们是夫妻,你可知何为夫妻?”
张偕瞳孔剧烈的一缩,眼睛飞快的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