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人侍奉木容洗漱再躺回,木容便让两人一起都去小厨房吃饭,不必管她。
吃了饭,她终是稍有些力气。
秋月没有关窗子,木容便透着窗子看到已然升起的半月如钩,就挂在炫黑天幕,不期然间,她却想起一个故人来。可若说是故人,又似乎有些牵强。
这人她见过几回,可说见过也很牵强,她甚至不知那人长相是何,他始终带着半张铜面具遮了半张脸,只露了刀刻一般挺直的鼻梁,还有薄削的嘴唇,行动如鬼魅,从前在她看来,如此行事必不是磊落良善之人。
那人在她出嫁前几日忽然跑进她的屋里,只说了一句话:云深非你良配。
她甚至还没来得急惊叫,那人就走了。那时的她,还心心念念的等着云家来娶,救她出木家,她没听那人的话,只当是梅夫人和木宁派了人来吓唬她,可随后待她嫁去云家,似乎一切也就明白了。而她嫁给云深的第七个年头里,这人又鬼魅一般出现在云家后宅里,这一回他说的还是只有一句话:你若想走,我带你走。
只是可惜,那时的木容已然心死,只剩了熬日子,离不离开云家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回见这人,就是她病入膏肓之时,那时的她已然昏聩,模糊间见到这人,已然隔了十几年,他分明年岁还不老,却已然花白了头发,从他的眼里流出了晶亮的东西,顺着铜面具,一直滴进了她的嘴里。
她尝了,咸而涩。
这一辈子里,除了莲子,也只有这人为她流了泪,或许,她念着这人的好,便怎样也忘不了他,更是念着这人是对她说过云深非她良配的话,她要记着这话。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她还能不能再见着这人,若是见了她就想问一问,你是谁,怎的对我的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又是为什么,要对我的事,这样上心。
☆、第四章
木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一醒来,就觉着屋里顺窗那一道亮光恰照在脸上,屋外那棵广玉兰树上似落了几只鸟儿,唧唧啾啾叫的欢快,木容的心,也就松泛了些来。
昨日木宣来探她,她思量着,恐怕今日院子里也未必能清闲,总要有人来再打探一番的。毕竟东西两个跨院,看似始终平和,木家也看去一直妻妾和睦,却也始终都是看上去像是而已。
梅夫人对于苏姨娘的忌惮已然同忌惮她一般,而有梅夫人这般惦记,苏姨娘又怎敢对梅夫人掉以轻心,况且这十几年来,木容总也是作为两人明里暗里交锋的试探,只是不管谁输谁赢,吃苦的也总还是木容。
虽说木容只是个无生母照应的庶女,在木家这日子也过的一向孤苦,可梅夫人却始终顾忌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其一自然是因为云家的婚事,云家如今愈是出息,梅夫人便愈是看不得木容,为的还是那一纸婚约。可梅夫人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把那张婚书从木容那里偷来抢来,虽是为了面子,却也是怕木容这样已然把日子过成这样的人,只把云家婚事当救命稻草般等着嫁出木家去,若是丢了婚事闹出什么事来,那就谁也讨不得好去了。
而其二,与其说是忌惮,倒不如说是厌恶了。
梅夫人对木容的厌恶,就是延次于周姨娘了。
梅夫人虽说出身上京梅氏大族,也是嫡出,却只是梅家旁支,父亲兄长虽为官,可也不是什么大官,尤其上京那富贵地方,寸土里都能扒拉出个做官的,梅夫人的娘家就也真算不得什么了。
当初以为下嫁,虽娘家萧条嫁妆也不多,却仍旧觉着是木成文这乡间来的高攀了梅家,以后也要看自己脸色度日,也就不甚在意,谁知嫁去后就知晓,木成文虽说敬重她,却远不如她想的那样对她言听计从唯唯诺诺,更甚至当初初入峦安时,家中积蓄早被这路上一家子的用度花费殆尽,初来乍到不明境况也不敢贸然收取旁人给的好处。
而没多久,木成文恩师所跟随的皇子夺储落败,整个一派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虽说木成文因未曾参与而逃过一劫,可这日子却愈发艰难起来。
梅夫人便生了心意,亲自做主,要选一个商户女给木成文做二房夫人,选来选去,就选了峦安富商周家。
周家的富有令梅夫人嫉妒,而周家这样商人的低贱身份也令梅夫人厌恶。虽是提前说好了,周茹入门生育了子嗣才能提做二房夫人,可那时周茹一个妾侍入门时娘家陪嫁的十里红妆,还有那足以养活整个木家过富贵日子的家私,还是让梅夫人红了眼。甚至是如今的太守府,也是周家当年出钱加盖,而这个东跨院,也是当初周家特意建了给周茹居住的。
梅夫人是咬着牙硬忍了那些年,所幸,周茹似乎心思并不在木成文身上,木成文对周茹也只是淡淡。可整个木家托赖着周茹的嫁妆养活,连梅夫人也要对周茹客客气气,甚至有时候还要忖着看周茹脸色。
不恨是不能的,不厌恶,也是不能的。
而周家若是始终于银钱上显赫,那木容如今的日子只怕也会好过的多。可偏偏那一年里,不仅周茹丧命,连周家,也算是一夕之间破败了。
那是木容的舅舅外出经商却被山贼掳掠,山贼派人送信说要百万白银方能赎人,周家只有周姨娘兄妹二人,周老爷急急发卖大半商铺凑够百万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