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莞尔,在一旁的红木凳上落座, “父王英明,女儿这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您的。”她救人心切,一开始便打算开门见山,毕竟封若书幽禁在深宫,这处处是豺狼猛兽的地方,多拖一时,性命便多受危害一分,“夫君他早上入宫,到现在也没回,女儿担忧,特回来看看。”
卫临寰抬眼,直直看着她,“静和,他这次犯了大罪,孤顾着驸马的面子才没将他入狱,只是禁在王宫的一处院子罢了。但他若不醒悟,便也只能一直关到他醒悟为止。”
“大罪......可是杀人走火?”
“非也。”
“亦或是犯上作乱?”
“非也。”
“那么,便没有什么大罪了。夫君这些年为容国立的功劳不少,对父王忠心耿耿,父王可不能因为一些小过小罪,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卫临寰愣了愣,语气略微严肃,“静和,女儿家少问国事。”
静和颔首,微微一笑,“那好,不谈国事,谈家事。女儿今晚一定要带夫君回去。”
“理由。”
静和缓缓抬手放在腹部,柔声道:“因为女儿,有了身孕。”
卫临寰一顿,苍老的眼睛愣了愣,转而看向她的腹部。
桌案右侧的一角,准备批阅奏折的红墨凝了,表面起伏不平,恍若波浪翻滚的血海。
深夜,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王宫,在偏门的一匹骏马旁边停下。
车上,静和与封若书言简意赅地说了三句,亦是她万万珍重的三句:
一者,“近日发生的种种,幕后黑手是王后,起因应该是觉着方侯干政,太子之位受到了威胁。”
静和不知方羿身份。
二者,“方侯已经回来了,今晚到的。”
三者,也是最克制最深情的一句:
“国师,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罢,静和豁出性命也会帮你。”
她知道封若书心有所属,故而在他面前一直唤他“国师”。本来她当日就是用了计谋,逼迫封若书答应下这门亲事。对她这样的深宫女子讲,能嫁给最心爱的人已是奢侈,哪还能要求其他的什么呢?
她给了封若书一只信鸟,交代说有什么事一定要用它来联系。这是她自己豢养的,比信鸽体型更小,更容易隐藏。
她没有问封若书接下来的计划,却也隐隐猜到了,所以送他这只鸟,还备下一匹快马。
贪恋地望着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愈行愈远,直至在黑夜中消失殆尽,宫门沉浸在黑暗里,如悬崖峭壁般似乎马上就要塌下,静和迷离的眼睛才堪堪收回,轻声唤了一句:
“夫君......”
次日午时,安戈被押上断头台。
八川大陆有几千年的历史,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午时三刻人的影子最短,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而杀人断命是“阴事”,故而为了驱邪驱阴,斩首都是选在这时候。
安戈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背上要惨烈一些,干的血迹没来得及清洗,已经黑黢黢的一团糊上糜肉上了。
“哎呀,这么多人来送我,可真是大场面!”
踏上断头台,发现脚下簇拥着围过来一群看热闹的人,安戈昂首挺胸,很是自豪。
然而这自豪下一刻就被身后的红差给踹没了。
“哎哟!”安戈腿弯一记吃痛,跪了下去。
红差凶神恶煞,显然是砍多了犯人的老手,“别磨磨唧唧的,马上时辰到了,爷送你上路。”
安戈抬头一望,发现这才午时一刻,时间还早着呢。唉,这种老马就是比较喜欢按部就班,非让他先跪着等候,待时辰一到,执刑官的令牌落地,立马就一刀结果,速战速决。
不过嘛,人快死了,话也便得多起来,反正这张嘴马上就用不到了,还是要趁着最后的时辰发光发热的。
于是笑着回头,“大哥,你一直举着大刀,累不累呀?”
这话一出,下头一片哗然。
倒不是听清了安戈说什么,而是惊讶,居然有犯人在临死前跟红差有说有笑。而且看他周身是伤,脸色惨白,显然没什么气力,却还如此有精神。
怪异,当真怪异!
红差眉毛一跳,“爷累不累关你何事?”
“哎哟我就是关心一下你,那话不是说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我说啊,你待会儿砍我的头,下手可得狠一点儿。”
“你脑子被驴踢了?”
“没有没有,就是今早出狱的时候,被狱门夹了一下。”
“......”
“我的意思是,你下手狠一点儿,别一刀下去砍不断,到时候砍一半留一半得多疼啊!”
红差摩擦了两下大刀,刺啦刺啦地响,“放心,爷今早才磨的刀,猪头都一刀两断,何况是你。”
“那就好,刀快就好。”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古灵精怪的人又回头问,“大哥,你的准头怎么样啊?”
“你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