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也没想到,段元琛竟突然来了这样的一出,把舅父弄的措手不及、满腹愁烦。
“小鱼,并非舅父一心阻挠,舅父还是从前的那句话,身在皇家,难免就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七王爷的生母荣妃娘娘,你当也听说过的。说句对先帝不敬的话,先帝对娘娘再宠爱又如何?舅父只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只是话也说回来,倘若你自己真想好了,决意要与他共进同退,舅父也不会不让你嫁他。”
犹如头顶下来一盆冷水,双鱼方才那一阵的耳热心跳,慢慢地冷却了下去。
卢嵩望着外甥女,叹息了一声:“白天我在他跟前拖延了下,也没把话说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等想好了,再跟舅父讲。”
“大人,大人!七王爷来了!”
门外忽然飞快跑来一个家仆,噗通噗通地拍着门。
卢嵩急忙快步到了门边,一把打开门:“谁?”
“七王爷!七王爷来了!”
卢嵩心里吃惊,暗道:“竟就这么心急,连一晚上都等不了,这会儿就来催了?”沉吟了下,转头对双鱼道:“小鱼,舅父去接驾,你回避一下。”
双鱼也不知道段元琛这会儿又来,到底要干什么,心乱如麻,嗯了声,低头匆匆出去了。
第46章
卢嵩整了衣冠赶到门口。
段元琛微服而来,正独自立于门外台阶之下,只在十几步外的墙边,静静站了个孔武的牵马弁从。
夜色迷离,巷道里一片昏暗,忽有一阵穿巷风过,掠动了卢家门上挂出的灯笼,灯笼纸里的那团昏光便左右摇摆,将段元琛的半张侧脸映的忽明忽暗。
他的神色凝重。
卢嵩匆匆步出门槛,待要跪迎,段元琛快步登上了台阶。
“太傅请起,是我叨扰在先。”段元琛伸手将卢嵩托了起来。
“哪里,哪里。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卢嵩客气着。
“我尚有几句话,白天在宫里时未曾言及。太傅可容我入内?”段元琛径直道。
“自然,自然。王爷请!”
卢嵩心下疑惑,面上恭恭敬敬地将段元琛迎到了自己书房。下人敬上香茗,退了出去。
段元琛略略打量了下卢嵩书房墙上悬着的几幅字画,最后停到一幅笔路清新超逸的行草前,端详了片刻,回头说,太傅也喜周朝宗的这幅《陇间夜雨》字?宫中恰藏有一幅他晚年手书的五律诗轴,笔势越发开张,论萧散淡远、天趣盎然,今人恐怕难有再及。
卢嵩知道这位先帝七子文韬武略无不出众,若是平时,自然有心一窥究竟,但这会儿心里有事,在后陪着诺诺了两声,便请他入座。
段元琛转过身来,却不就座,望着卢嵩,慢慢地道:“太傅今日可是见了大室王子?”
卢嵩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疑心他派人尾随了自己,心下暗暗地起了丝不快。
段元琛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心思,道:“太傅勿要多心。太傅拜访大王子离去后,大王子又上了一道书折,折里恰好提及太傅,我才知道太傅白天去过会馆。”
卢嵩有些尴尬。只是想到他的手段,看着怀柔,实则出其不意暗里相逼,白天梗在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依旧还是难消,便沉默不语着。
“倘若我没记错,老大人是高祖兆元十八年的状元,”段元琛沉吟了下,叹了声:“兆元十八年至今,已逾四十载!这四十年里,老大人历事我高祖、武帝两位君王,兢兢业业、忠肝义胆,原以为君臣相和,不想一朝触怒天颜,当夕便遭贬谪,老大人负屈了十年!人之一生,短若蜉蝣,又有几个十年可期?我知这一回,老大人原本已是决意归田,再不过问庙堂了。若非父皇留下了手书,老大人辞不去旧日君臣恩情,料想再大的富贵,也是请不动老大人再回京师的。”
卢嵩未料他口中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字字句句,便宛如敲到了自己心内。当年修平之志、君臣之交,及至后来,朝堂剧变,忍辱负重。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卢嵩不禁有些唏嘘。
“老大人,十年前我被父皇驱逐出京,不瞒你说,这十年间,我对父皇并非不是没有怨艾,在庭州时,我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回到神京。”
段元琛停了下来。
卢嵩望着面前的段元琛,想到这十年间,这位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所遭的经历,方才面上浮现的不豫之色,终于渐渐地退却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反而上前劝道:“王爷,先帝当年也有苦衷,王爷当多体谅才是。”
段元琛微微一笑:“是。太傅所言极是。父皇临终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道我在庭州的这十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父皇去了后,我无数次地想到他的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庭州十年,叫我辨识清了人的心性,也叫我认识了沈姑娘……”
卢嵩目光一定,落在了他的脸上。
段元琛并未闪避,迎上了他的目光。
“卢太傅,我与沈姑娘便是相识于庭州。到了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对她极是喜爱,意欲求娶。”
卢嵩没想到他话锋一转,不但转到了外甥女的身上,竟把话还说的这么直接,一时结舌,原本放松了的神情,慢慢又有些绷了起来。
段元琛神色不变,道:“天下人对皇家两字,大多趋之若鹜。太傅你却是明智之人,知道福祸未必如人所见。在太傅眼里,我并非她的良配。我亦有自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