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不行,咱们就撤,等他们拼出胜负再说。”
“家主在舞都和首阳山都投了不少钱铢,再加上送入西邸的巨款,前後不下二十万金铢。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旦罢手,便万事俱休。”
“钱要紧,命更要紧。”程宗扬道:“大伙的性命可不只二十万金铢。”
“若是昨日,属下也许会劝主公退回舞都,暂时避开洛都的乱局。但眼下,倒有了破局的机会。”
程宗扬看了一眼床榻,“因为剧大侠?”
“正是。”
“说来听听。”
“这要从头说起,”秦桧道:“听说四爷和五爷来洛都多时,也未能找到剧大侠的下落,却是这次去赵王私苑无意中撞上?”
“没错。”
“属下听说主公昨晚正遇上了郭解手下的王孟等人?”
“是的。”
“他们是从何处得到消息?”
程宗扬想了一下,“好像是从朱安世手下那里听说的。”
“卢五爷为何不知?”
程宗扬一怔,卢景为什么不知道?五哥是大盗世家出身,道上的人都很给面子,朱安世也不例外。当初寻找延香的时候,还是朱安世帮的忙。为什么朱安世对卢景隐瞒了剧孟的消息?
“你是说……”
秦桧徐徐道:“以属下之见,此事与朱安世脱不了干系。若是破局,只怕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怎么破?”程宗扬看了下左右,“五哥呢?”
“卢五爷要去找朱安世,属下劝他先在暗处打探。至于如何破局……”秦桧道:“眼下还未有定论,待属下去城中走走,再回禀主上。”
“好。”程宗扬痛快地说道:“我给你安排车马!”
程宗扬没有多留,见剧孟伤势已经稳住,便回到住处。
客栈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身看起来颇为陈旧,车上的驭手却是一名年轻的书生。
程宗扬示意敖润停下马车,然後下车笑道:“原来是郑公子。”
驾车的正是雲台书院的郑子卿,他跳下马车,向程宗扬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学生随班先生前来拜访,冒昧登门,还请恕罪。”
程宗扬道:“太客气了,没想到是你亲自驾车。”
郑子卿笑道:“班先生于学生有半师之谊,有事自然弟子服其劳。”
程宗扬对这个年轻的书生颇为欣赏,自己手下能打的不少,能写字的却寥寥无几,像敖润那种半文盲,都当了半个文化人用。如果能把他请入行中,帮秦会之处理一些文字事宜,倒是一个得力的臂助。
程宗扬存了招揽的心思,亲自携了郑子卿的手,谈笑风生地走进客栈。
班超正在堂中与冯源闲叙,此时已经闻声出迎,揖手道:“兰台末学班超,见过大行令。”
程宗扬笑道:“班先生,久仰了。”
双方分宾主坐下,程宗扬仔细打量着班超,他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然冠上簪笔,腰佩书刀,但丝毫没有刀笔吏的严苛与刻薄,也没有寻常文人的酸腐气,而是充满了汉国士人特有的阳刚之气。
席间说到步广里地陷,只能暂借客栈安身,程宗扬苦笑道:“如今外界议论纷纷,程某实在不堪其扰。”
班超道:“洛都居民数百万,水井以万计,每日取水更是难以计数。年深日久,地下自成空穴,非是步广里,亦会是在他处,大行令只是适逢其会。”
步广里地陷议论者实在太多,程宗扬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从地下水的角度阐述其缘由,当即道:“何以见得?”
“余少时即寓居洛都,十余年前城中水井缆长五丈便可汲水,如今缆长六丈尚有不及。又曾听耆老所言,四十年前,缆长不过三四丈。由此可知地中水位日浅。”
“以先生之见,此事当如何避免?”
“当引洛水入城。”
程宗扬笑着点了点头,然後压低声音,“不知班先生可听说过二女祸国?”
班超挑了挑眉,“谶纬之学,非余所知。”
程宗扬皱眉道:“先生可是不信谶纬?”
班超微微怔了一下,似乎觉得他问的过于唐突,最後还是坦然道:“谶纬之事或亦有之,然古来无以此成大事者。儒者醉心谶纬,实是舍本逐末。”
程宗扬抚掌大笑,“说的好!我敬先生一杯!咦?”他这才发现席间无酒,赶紧道:“老敖,去安排酒席!”
班超起身道:“不敢叨扰,改日再来拜会。”
程宗扬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走,一边拉着留客,一边让敖润速去治觞里订制席面,又给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不惜钱铢,务必豪奢。
自古钱财便能通神,敖润大把钱铢撒出去,不多时酒食送到,随行的不仅有几名厨子,还有一班伎乐。
来自冶觞里的几位名厨当庭整治菜肴,乐伎轻歌曼舞,一展芳姿。等驼峰炙好,程宗扬亲手切下一片,送入班超盘中。堂上觥筹交错,庭中歌舞不绝,双方一直饮宴到日暮时分,才尽欢而散。
等送走客人,敖润忍不住道:“程头儿,你怎么不开口招揽呢?”
程宗扬带着几分酒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招揽他?”
“那还用说吗?”敖润道:“今天这席面带舞乐一共用了三十万钱,姓郑那小子都看傻了,何况班先生比姓郑那小子还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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