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悻悻道:“别说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克制一点啊,别让咱们孩子觉得他妈妈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大笨瓜,人家是去捡东西。”小紫说是要走,却没有动,她歪着头看了程宗扬半晌,“你好像很累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自己怕卢景为了搭救剧孟伤及本源,动用了生死根,消耗自然不小。但这种事告诉死丫头,平白惹她担心,于是叹了口气,“我都忙了好几天了,还想着今晚轻鬆一下,谁知道你把瑶儿送走了。你说,今晚你怎么陪我吧?”
“你今晚就当个乖宝宝好了。”小紫做了个鬼脸,然後飘然离开。
程宗扬当晚留在客栈,真是像乖宝宝一样吐纳调息,养精蓄锐。洛都风波在际,刘诏、哈迷蚩得伤,随行的宋国禁军死伤殆尽,自己手上的实力已经单薄了许多,眼下朱老头跑路去了洛都,卢五哥又大耗真元,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恢复,一旦打起来,就成了众人的负累。
第二天程宗扬才知道,当天洛都狱被人闯入,劫走了打入天牢的死囚,并在囚牢墙壁上留下一行大字:“天子御此”。
那行悖逆之极的字迹被董宣在第一时间抹去,但洛都已经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称,当天有擅长望气的胡巫发现,京师狱中有天子气。
暴怒的刘骜立即下令,将狱中犯人不分贵贱尽数处死。一直心存侥幸的平亭侯也没能逃过此劫,在狱中被斩首。
接连两天,京中杀的人头滚滚,数千囚犯被屠戮一空,与此同时,城中缇骑四出,捉拿私入上林苑的囚犯。一时间洛都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都关门谢客,免得被卷入这起无妄之灾中。
这种风头浪尖上的危急关头,最好低调一点,能不出门最好不要出门。程宗扬也关门谢客,等着风头过去。谁知自己想消停,偏偏消停不了,躲在家里也有事情找到头上。
程宗扬原本想过这两天会有人上门——或者是天子等不急,又派人催自己送合德入宫,来的说不定还是中行说那个聒噪的臭屁小子;要不然是徐璜撵着自己去找白雉——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先找上门来的居然会是孙寿。而她带来的消息更是让程宗扬险些惊掉下巴。
“什么?太后要召见我!?”
“是私下接见。”孙寿媚眼如丝地说道:“好哥哥,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第六章
程宗扬不是第一次来永安宫,他不仅在摄像机的光球中见识过这座宫殿的华丽,甚至还暗中光顾过。然而此时站在殿中,亲眼目睹太后宫寝的宏伟和壮阔,仍然让他禁不住心下惊叹。
数人合抱的巨柱犹如参天大树,支撑着庞大的殿顶。藻井中用珍珠和白玉镶嵌成灿烂的星汉,在灯光映照下光芒四射,地板用浸过桐油的柚木制成,光滑如镜,上面还铺设着一层猩红的地毯。
殿中用帷幕围出一个私密的空间,里面放着六隻半人高的博山炉,炉上铸造着栩栩如生的珍禽异兽,还有髹漆抹彩的山水人物。浓郁的瑞香从镂空的炉盖上喷薄而出,沁人心脾。
胡夫人往炉中添了些沉香,挽起衣袖往鼻前扇了扇,感觉香气已起,又调了调炉温,然後坐回席间,温言道:“苏娘子可好?”
已经是秋末,天气已然转冷,但四周的博山炉实在太多,程宗扬刚坐下不久就有些汗意,也不知道是殿中太热,还是因为怕露馅,一直提心吊胆。
孙寿提出太后想见他时,程宗扬险些以为自己露出马脚,使得吕雉起疑,要把自己诓进宫里一杀了之。最後是身为谋主的秦桧极力主张他入宫觐见,匡仲玉又算了一卦,声称此行有惊无险,绝对没有性命之忧,程宗扬才硬着头皮入宫。
程宗扬来前已经打定主意,宁愿不说也不能说错,闻言只道:“还好。”
胡夫人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苏娘子昔年曾与娘娘比邻而居,情分非比寻常。一别多年,却不知在何处定居?”
“夫人在五原城,如今以经商为业。”
“可曾有了人家?”
“夫君早逝,眼下一人孀居。”
“膝下无有子息?”
“没有。”
胡夫人沉默下来,片刻後低叹道:“苏娘子与娘娘天各一方,奈何命数如出一辙。先帝去後,娘娘膝下也荒凉得紧。”
两人东拉西扯说了半晌,胡夫人问的都是生活琐事,幸好程宗扬真在苏妲己手下混过,对商馆也了解一二,多少能答上来一些。只是随着两人的交谈,殿中越来越热,没多久程宗扬已经汗透重衣。
胡夫人道:“不必拘束,且去了外衣。”
程宗扬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自己一个外臣,竟然在太后宫中宽衣——私入上林苑都是大辟的罪行,这要传出去,自己都够腰斩了吧?
胡夫人声音转冷,“寿儿,取汗巾为公子拭汗。”
程宗扬听出她语中的寒意,心一横,就信老匡那骗子一次好了。
孙寿亲自取了汗巾,帮他抹去汗水,抹到颈後时,略微停了一停,然後加了些力气从他那处伤痕上抹过。
胡夫人毫不避嫌地走到他身边注视片刻,这才如释重负地鬆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意,“辛苦公子了。来人,撤去香炉。”
几名内侍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