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点什么——说一句“做得好”,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梗着。做得好?凭什么,这是季冬桐就该做的吗。
男人的眼神发沉,透着股不自知的冷。季冬桐的心情因为他的神情慢慢低落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手脚都开始变凉发冷。
“陆先生。”小孩说了一句,声音很低,“……你后悔了吗?”
季冬桐眼神就像好不容易找到主人之后又被丢掉的小狗,陆锋的思绪被他这句话猛地拉回来,发现小孩大半脊背都露在被子外面,整个人贴着他轻轻发抖,不忍住叹了口气,掀起被子把人全裹了。
还有什么好想的,小孩凭什么,他的心思是再清楚不过了的。
“我不后悔——只是在想,你应该换个称呼了。”
陆锋垂下眼,轻轻刮了一下季冬桐的鼻子,眼神温柔。
“叫我什么,嗯?”
男人的声音比阳光还要窝人,沉得像陈年的酒,悠长的余韵一直顺着耳朵探到心口。季冬桐的身体和情绪一齐回暖,有些迟疑地思索男人的问题。他叫了许久了的陆先生,一时被这句话问住,傻傻的摸不到对方的意思,他对比着两人现在的状态,艰难地回忆起自己仅有的那次称不上恋爱的恋爱。每次给马思买了东西之后,她会……
季冬桐狠了狠心,迅速看了男人一眼,嘴唇几次开合,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老公。”
“……”
空气突然安静。
陆锋的眼神微妙,泰山崩于眼前都能不动声色的陆先生被这两个字震了一震,竟一时无法回话。他面色几经变化,沉吟许久,最后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我的意思是,你该叫我的名字。不过……”
男人的声音停了停,话头一转,语气戏谑——“你要是想这么叫,在人后也行。”
季冬桐脸色爆红,徒劳地张了张嘴,又闭回去,眼睛又染了水色,看起来尤其好欺负。
在外面扎人得像狼,现下却怎么看着都想讨人喜欢的家犬。陆锋的手指弹动两下,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再逗逗他,但季冬桐虽然软成一团,好歹跑还是会的,在男人还没拦住之前就蹦下了床,低着头一脸认真地穿衣服,神色平静,只是后脖子全红了。
陆锋看着床头欣赏了一会儿小孩的窘态,这才笑着下床换衣服。男人的背肌在光线下分明得像美术室里摆着的石膏雕塑,透着内敛的力与美。季冬桐的眼神不自觉地飘过去,看见陆锋的脊背上有几道长长的红痕,他愣了一会儿,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抬起手,温柔地亲了亲一直戴在食指上的戒指。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继之前满天飞的小道消息之后莫城又传出了一件大事,说是刚甩了陆先生的秦甄要和刚回国的蓝家的继承人结婚了——这无疑是坐实了前阵子秦陆分手是秦甄在国外有个老相好的传闻,顿时在家里没事干的夫人太太一通欢欣鼓舞,高高兴兴地搓着麻将聊了个痛快。
富太太们毫无危机意识地嚼着口舌,奔波在外的男人们却因为连日来的动静心惊胆战。莫城现在就像一片大湖,上面热热闹闹鱼鸟成群,下头却暗潮涌动,说不清什么时候漩涡就彻底起来,把原来的平衡搅个干净。
秦老在半靠在床头,他往常总是在书房,现在却连从房间到书房这么短短一条走廊的距离都不太走的动了,人一天较一天乏,睡过去的时间多过清醒的。
门被敲了敲,老爷子没应声,外头人便自顾自地推开门进来。
秦朝的手上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杯水和两个药瓶。他确确实实肖像当年的秦诤,眉毛眼睛和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神似。只是老爷子好读书,读得还是孔儒老孟,脸上多了些书卷气,在商场之下就给人感觉温和儒雅。而秦朝不同,他一打眼眉宇间就透着一股子凶悍之气,不像从小在书堆里长大的读书人,像藏在刀鞘里的凶刃。
秦老看着大儿子一步步走过来,扪心自问——在之前秦朝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秦朝是不喜欢他强塞给他的那些书的,也会发脾气、和他闹。等到他娶了老二的妈秦朝才收敛起来,处处乖顺——这么过度听话与懂事,甚至不问他关于自己母亲突如其来的死亡的半句话,他j-i,ng明一世,到底是被什么蒙心肝,竟一点都不觉得反常。
“爸,吃药了。”
秦朝把托盘放下,面上神色淡淡。
这药是一个有名的医师给秦老配的,主要是养生,强身健体之效。他从五十岁之后就开始吃,配合着少烟少酒,人体随着衰老会频繁出现的那些症状极少会出现在他身上。这药按时能吃一两年,每隔几年要去医师那重新配,原来都是他亲自去,然而两年前他为个新兴项目沉下全部心思,秦朝便主动提出帮他去配药。彼时老二秦镇还在埋头和他一起做这个项目,一副巴不得秦朝来抢功劳的样子,他还曾感慨过老大的孝心……
只是几个月前才得到消息,说是那位名医三年前就死了。这消息藏得太深,来得太晚。
秦老爷子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盯了那两个药瓶一会儿,忽然对着儿子招了招手。秦朝犹豫一会儿,便迈步到床边弯下身,平视老爷子。
秦老抬手抚了抚他的头,秦朝的身体僵硬一瞬,随即不动声色的垂下眼,任由老爷子像回忆什么似的轻轻触碰他的脸。
“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