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夏岚只起了初稿。
乔鹿适时提出让她住在家里,画架颜料和工具也一并放着,自己亦可以随时换上衣服摆回原造型,方便她创作。
夏岚有些犹豫。
这幅全身画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完成,可她们并不算很熟,不是可以住在一起的关系。
“双倍价格,可以吗?”怕姑娘不允,乔鹿如此说。
如果她足够了解夏岚,就绝不会说出这句话,但是没有如果,夏岚也明白,所以在情绪即将表现出来的那一刻,又险险地收了回去。
“不用。”夏岚扯起嘴角,深呼吸一口气,“我可以住在这里。”
画画是她的梦想。
为了不让梦想成为负担,她拼尽全力活着,顽强与病毒斗争,让自己披上正常人的外衣。
不想用画卖钱混饭,不想以画画为职业,是她为自己保留的最后尊严。
她这种人很可笑,往往最是该被嘲讽的,譬如曾经有人跟她说:饭都吃不饱,你还画什么?清高什么?
那个人错了。
是色彩拯救了她,让她活着,而不是食物。
“我带你去录指纹。”乔鹿笑着,牵起她的手。
夏岚心底慌乱,委婉道:“你在家就好,你不在我也画不了。”
是这个道理。
听说明星都挺忙,人不在时,她即使住在这里也没有用,录指纹做什么。
“也对。”乔鹿兀自点头,顺她台阶而下,悄然松开手。
不着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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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岚住在一楼,房间楼上就是乔鹿的卧室。
她告诫自己只是暂住,不可给别人添麻烦,工作日很早起来就出门,三餐都在外面吃,晚上回来,如果乔鹿在,就继续画,如果不在,就自己看书或刷手机,绝不去除了房间、浴室和客厅以外的任何地方。
房子定期会有钟点工阿姨来打扫,夏岚碰着了会帮忙一起打扫,弄得阿姨很惶恐,给乔鹿说。
乔鹿自己也苦恼不堪。
小算盘是成功了,可事情进展却完全不如她想象,别说熟悉起来,夏岚一天能跟她说超过十句话都是奢侈。
她给傅柏秋两口子诉苦:
“夏夏也太懂事了,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种。”
“她好像不太喜欢跟人肢.体接.触。”
“怎么办怎么办,快一个礼拜了,我偶像还是我偶像,一点都没有要升级成好基友的意思。”
在朋友们面前,乔鹿判若两人,大大咧咧什么都能说,没个正形。
时槿之奚落她吃不到桃子,猴儿急,傅柏秋什么建议也没给,只让她顺其自然。
俩损友。
呵。
乔鹿不知道,在观察夏岚的同时,自己也在被观察。
夏岚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生出多余想法,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怎样也无法做到完全视而不见,更别提画画时连续两三个钟头的对视。
她这块锈铁,每天都被磁石吸引得更近一点,抵抗越来越徒劳无力。
她喜欢乔鹿的眼睛,喜欢里面有故事的温柔,喜欢温柔背后坚硬的安全感。
原来那个东西叫安全感。
于她而言,安全感是最珍贵的稀缺品,于乔鹿而言,安全感不过是强大的内心的附属品。
偶有一天,周六,乔鹿在家,助理于小姐也在。
她们在客厅谈论工作上的事,夏岚坐在旁边调颜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两嘴,左耳进右耳出。然后乔鹿突然站起来,快步朝大门走去,身影消失在门外,助理在后面喊她,连忙跟上。
夏岚怔愣,看着来不及那扇虚掩着的门,犹豫要不要去关上。
人走了,她画什么?
过了会儿,乔鹿回来了,一阵风似的穿过客厅,夏岚下意识转头望去,瞥见她脸色y-in寒如铁,手一抖,险些打翻调色盘。
助理屁颠屁颠地跟进来,随她一块儿上楼。
卧室门关着,夏岚隐约听到争吵声。
她心悬了起来,有种叫做焦虑的情绪逐渐漫涌,不受控制地吞噬她。
但凡有人大声说话,或者爆发争吵,她就会焦虑,不安,害怕。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憋得她喘不过气,她放下画笔,单手撑住墙壁,眉心紧紧拧起,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恨自己听觉敏锐,那门隔音效果很好,在她这里却不起作用。
好在,争吵声很快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