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岳面不改色,“武替一直都在,不行就吱声。你以后要拍的戏还很多,这腿得留着。”
顾鸣拱手抱拳,“师兄教训得是。”
商岳叹了口气不再搭话,转头又把眼闭上。
顾鸣便也沉默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迅速调整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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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城中,徐行之走在空无一人的青砖路上,拖着一刃沾满血的窄身长刀。
他的刀本是不沾血的,因为出刀太快,鲜血喷涌时,刀就已归鞘。但他今天杀的人太多了,这整整一城的性命,都已断送在他刀下。不止是刀,他的衣袍鞋履、面庞和手掌,都沾满了血。
这是他花了十年时间苦心建造的城池,也曾是江湖上无数人向往的地方——一入“长乐”永无忧——可这世上,又何来真正的“长乐”可求?
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故人,他的师弟,对手,死敌:柳三郎。
“师兄,回头是岸。”
柳三郎双手背负,广袖长衫,一副儒雅悠闲、就连剑也未带。他历来是这副高高在上的胜者姿态,教人艳羡,也教人憎恶。
“何处是岸?”徐行之举刀指向他,笑道,“三郎要我回头,可我回头所见的,不过是这一座空城、和这一城的死人罢了。”
“无妨。只要柳三郎在,师兄杀这区区一城的人,便不算罪过。”
“呵,哈哈哈哈!柳盟主说得是,我这长乐城收容的都是江湖败类,个个死有余辜。我杀了他们,于你们武林正道而言,不仅无过,还是大功一件。”
“事到如今,师兄怎还不明白?”柳三郎趋步行来,两指格开刀锋,面露可亲笑意,附耳低声,“同样是杀人,编个好名头就顺理成章。同样是争抢算计,打着侠义名号就有人拥护爱戴。做恶人,杀的人就无辜。做好人,杀的人就该死。这就是所谓的正邪之道,黑白善恶本不过一线之隔。”
“一线之隔,好个一线之隔!”徐行之退开一步,细细打量这满身风光的武林盟主,后又举目四望,便在檐上墙头瞥见许多潜伏的身影。他回过头以极轻的声量问道,“若当初你我所抽的签换过来,三郎可还说得出这番话?”
柳三郎摇头,“即便换过来,输的也还是师兄。”
徐行之不禁一怔,随即颓然,“是啊,三郎何曾输过?在你面前,师兄总是棋差一招。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柳三郎并不愿杀他,在这个世上,徐行之是他柳三郎最不愿杀的人。“师兄,同我走吧。”他放软了声调,近乎有幼年时的恳切亲昵,可他的眼中唯余冰霜千里,望不到尽处也看不清心意。
忽有雪至,无声息的落在面上化成冰凉水迹。
“下雪了。”徐行之道,他仰面迎着白雪,“三郎该多穿件衣裳,你这哮症受不得寒,师兄送你的狐裘可有带着?”
“......”柳三郎眉心微蹙,笑却未改,“中原之地,用不上那东西。”
徐行之缓缓转头看来,两眼通红,似有血泪盈眶,“也罢!”
长刀骤然袭来,柳三郎疾步后撤。
“盟主小心!”
檐上一人投来兵刃,柳三郎飞身接住,长剑出鞘抵上萧杀刀锋。刀剑相碰激起火光如星、更兼铿锵呜鸣。伏兵闻声而动,却皆作壁上观不敢妄动c-h-a手。城池之内,便见这白衣、玄袍的师兄弟,以师门武功生死相博。
雪越下越大,百招之间已成纷扬之势。柳三郎的剑逼至徐行之颈侧,徐行之的刀也横在柳三郎的腰间。
“师父说过,我这套剑法,是为克制师兄的刀。”
“师父也说过,我的刀,能挡三郎的剑。”
“那师兄以为,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比武切磋才论快慢,生死相博比的是狠心!”
话音未落,徐行之发力向前,柳三郎剑锋迫近。然刀却未动,剑有所觉察时已撤之不及的割开了徐行之的咽喉。热血喷涌染污了如雪白衣,亦洒在柳三郎的面上,他本能的接住徐行之倾倒的身躯,头一遭在旁人面前流露几分慌乱。
徐行之伏在他肩头,剧烈的嘶声抽气,“也算......赢了......你......一次........”
他用尽最后气力,推开柳三郎倒在冷硬的青砖地上。他睁着眼睛,不甘、又畅快的将柳三郎此时的神情尽收眼底,仿似要刻进魂魄带到y-in曹地府。他好似又看见天山的皑皑白雪,浩瀚无边际,悠悠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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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
拍摄完毕的号令企图把戏中人拉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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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鸣维持着跪地姿势,克制不住的浑身发抖,更半点收不住情绪和眼泪。在商岳倒地之后,他按照剧本走近为他合上双眼,转身离去时却猛的跪倒在地。他奋力的笑,又不断落下眼泪,算不上在哭,只分外鲜明的教人体会到一种摧心断肠的痛楚。
这不是剧本内容,但胡氓没有打断他的即兴发挥。剧组上下都很沉默,因为这场戏里已不止顾鸣一人篡改剧本。商岳那句“下雪了......师兄送你的狐裘可有带着?”和顾鸣对答的“中原之地,用不上那东西。”都不在剧本之中,乃至这场雪也是突发状况。
胡氓紧盯着监视器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但雪已下得很大了,光线越来越暗,再要继续也很难了。各岗工作人员不知是收工还是继续,只有季平舟招了招手让人先去把商岳和顾鸣捞回来。
商岳已先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