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花界被困次日,天帝率兵百万驾临忘川。
润玉一袭白衣银甲,腰佩赤霄剑,所过之处兵将恭敬地让出路来,让他一步步走到阵前,一双眼漠然俯视忘川对岸一望无边的魔兵。魔军当先压阵之人正是燎原君与卞城王,只是卞城王身后之人并非其女鎏英,却是暮辞。
鎏英的缺席倒在润玉意料之中。当年鎏英与暮辞奉子成婚,婚后不久便产下一女。自那以后便再少有她出战的传闻,想来那卞城公主就是再怎么骄傲善战,如今也好歹有了些为人母的自觉,不再莽撞地去惹父亲与丈夫的担心。
润玉目力极好,在对岸阵列中粗略扫视了一圈,见到了不少曾隶属天界的熟悉面孔——那些兵将脸上的神色也着实微妙——却唯独没见到那逼他前来此处的罪魁祸首。
恰在此时,一声清唳自远处遥遥传来。润玉皱了皱眉,下一瞬便见一片陌生又熟悉的红影出现在了忘川上空。
那是旭凤的火凤本体,自行辕飞至此处。那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美丽凤鸟挟着一身华彩流转的赤色光影疾掠而来,在两军阵前幻回了人形的模样,翩然降在了忘川对岸,霎时间魔军群情激奋,山呼“尊上”之声不知从何而起,却是一声比一声更加高亢。
这做派,在魔族眼中是潇洒,在天兵们眼中便是做作寻衅了。润玉冷眼看着旭凤抬手制止了魔兵们的欢呼,昂首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润玉倒并不在乎旭凤是用何种眼神在看着自己。他站在云端向前迈了半步,扬声道:“本座今日不为开战而来,若魔尊肯自花界与忘川退兵,天魔二界也不必非战个你死我活不可。魔尊以为如何?”
润玉问得淡然,甚至可以说是有礼,明明自己才是被胁迫被激怒的那边,却毫无咄咄逼人的姿态。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也算给足了旭凤面子与台阶。
可旭凤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若是旁人大概只当魔尊是摆起了架子,事实上在他沉默的那片刻之间,天将之中已有多人露出了极愤懑的神色,就连魔军之中的天界旧部的表情也不自在了起来。只有旭凤身侧的燎原君往他脸上瞥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看那几乎痴傻的眼神便知,这位魔尊尊上哪里是什么拿乔作势,只是纯粹忘了该说什么罢了。
阔别许久再见,旭凤原本也是准备了些颇符合他与润玉之间立场身份的开场白的,谁知甫一见到润玉,他便将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尽皆抛去了脑后。
不如说,在确切地看到了润玉,听到了他的声音时,在旭凤眼中心上,便只剩那一抹出尘的白影了。
当初苏醒堕魔之后,旭凤死撑一口傲气,强忍着不去见润玉,连到天宫偷看一眼都不曾,相思之情全凭梦境慰藉。而当他真的看到润玉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才知道,那些出现在他梦里他便觉得足够了的润玉身影,通通都只是他的望梅止渴。
抛去他沉睡的那三年,他完完全全没能见到润玉的时光其实也不过半年,实在算不得长。可历经生死大梦一场,在终于再见了润玉的瞬间感受到那几乎令他战栗的喜悦时,他便明白,自己对润玉的喜爱早已浸透了神魂,绝非是一次涅槃,改换一个躯壳便抹杀得了的。
旭凤今日逼润玉来此当然没有开战之意,如他所言,他的的确确只是想见见润玉,只不过是要润玉自己前来而已。这百万魔兵的浩大军势与其说是威胁,倒更像是在炫耀自己得到的力量,不过是与求偶的鸟儿炫耀自己的绚烂羽毛一般的行动罢了。
幼稚,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也的确有效。润玉真的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内。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消一个纵身便可消失个彻底,让他能在一瞬之间便将润玉拥入怀中。
周遭将士们的兵甲散发出的铁器独有的味道,又萦绕着忘川河畔散不去的血腥气息,它们混杂在一起,交融成一种让旭凤这常年驰骋战场的战神兴奋的气味。他的心跳不动声色地加快,竟生出了愈发恣肆的想法——
他真的想去拥抱润玉,想将他拖下云端,与自己一同跌入忘川水中,污糟他一身洁净白衣,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拥吻。他受够了遮遮掩掩,他真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润玉是他的。
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是。
“咳……尊上,尊上?”
旭凤猛然自放肆的想象之中回过了神,看向了低声唤回了自己神智的燎原君。后者满面无奈地用眼神向他示意——再不回话,天帝陛下就算不生气,其他天兵可未必能忍得住不向这边放箭啊。
旭凤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回润玉的话,一时之间颇觉得有些尴尬,连忙抬头回道:“我今日原本也没有开战之意,只是为与天帝叙旧而来,只是始终不得理睬,才出此下策。”
他说这话时是有些委屈的,若是改改语气,保不齐就能让人听出个“这事闹得这么大都是因为你不理我”的意思,将本属于他自己的责任往润玉身上推了一份。说到底他也是有恃无恐,甚至是恃宠而骄,毕竟他笃定,那个愿意为了复生他煞费苦心的润玉,不会真的因这点小事而生气的。
润玉看起来也确实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仍是一副淡然模样。而他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不悦,又不足以让相隔甚远的旭凤看到。
“那么魔尊究竟如何才能退兵,不妨直说了吧。”润玉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