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的事都是交给韩彰在处理,他道:“听说昨日冬节,蒋夫人思念小产的孩子心中悲痛,下手狠了一些,动了鞭子……后头又让人在外面冻了一宿,今天白日里就发起烧来,大夫看过,说亏得太厉害,怕是救不回来了……蒋夫人倒是一切如常,只是托人传话,问陛下要不要去看看,若是不看,等人死了,她便一把火烧了。”
要不古人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对于萧祁桉,蒋筱情当真恨不得生啖其r_ou_。那许多折磨人的法子,连他这个阉人听着都觉得胆寒。
萧止戈沉吟片刻,道:“备车驾,朕去看看,别惊动了旁人。”
韩彰明白他的意思,便退下去准备。
“我同你一起去。”安长卿道。
萧止戈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与他一同去了城外庄子。
庄子地界偏,远远瞧着就透着一股萧索劲儿,马车低调地进了庄子内,就见蒋筱情已经在堂中候着了。她素衣荆钗未施粉黛,神情瞧着比从前冷淡许多,没有故作的端庄大方和完美笑靥,看见了萧止戈与安长卿,只福了福身见礼,道:“人在偏房里。”
两人点点头,便被下人引着去偏房。
偏房里空旷y-in暗,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连暖炉都未生。病重的萧祁桉就躺在床上,四肢被绳索缚在床柱上,不甘地睁大眼喘着气——大夫未得到命令,并没有给他医治。
萧止戈站在两步远处看着他。萧祁桉已经瘦脱了形,露出来的手臂脚踝上还有新鲜鞭痕和陈旧伤痕。骤然看见萧止戈与安长卿,他竭力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出声:“那贱人要杀我!你不是说不会让我死吗?我还不想死……你、你给我找大夫来,我不想死……”
他的嗓音也变得嘶哑难听,像是嗓子受过伤。
萧止戈冷眼看他垂死挣扎:“你如今的模样,倒与你的德行相配。”
从前的废太子,端的是清风朗月,翩翩佳公子。便是将他做下的恶事宣扬出去,有人看着他那一张端方温和的脸,或许还会生出疑问,这些恶事,当真是他做的吗?
——人面兽心不外如是。
如今他瘦脱了形,眼眶深陷,颧骨高耸,四肢细瘦伶仃,倒比从前的模样更衬他。
萧祁桉噎了一噎,忽然毫无预兆地发起狂来,他似野兽一般嘶吼:“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你把我丢给那个贱人折磨!她就是个疯子!你又比我好到哪去?啊?”
他吼着吼着又嚎哭起来:“她就是个贱人!疯子!她竟敢那么对朕!朕不会放过她的!”
他双腿不停踢蹬着,盖在身上的被薄被踢开,被子底下已然被尿s-hi的裤子勾出清晰明显的凹陷轮廓,安长卿扫了一眼便蹙眉挪开了目光。同是男人,他自然看出来萧祁桉现在的不同——他已然被去了势。
难怪他会疯成这样。只是安长卿却一点都不同情他。他为了自己一时快活,以虐杀女子取乐时,便该想到会遭到报应。
萧祁桉的下场比他所能想象的更为凄惨,萧止戈略微满意,有些嫌恶地收回目光,便同安长卿一起准备离开。身后的萧祁桉哭嚎道:“不许走!你们干脆杀了我,我不要再被那个贱妇折磨了,杀了我啊……”
两人都没有回头,踏出这道门槛,便有下人关上了房门,只萧祁桉疯癫的声音依旧传了出来,他又不想死了,哀求萧止戈给他寻个大夫……
蒋筱情就候在外面。蒋家当初随萧祁桉造反,男丁被斩女眷流放。如今留在邺京的,反而只有当初成为弃子,明为被送进寺里带发修行,实则准备秘密处死的蒋筱情。如今被庄子里的下人称一声蒋夫人。
萧止戈并不准备多留,只是如今萧祁桉将死,蒋筱情也该有个去处。蒋筱情其实并算不上全然的无辜,只是她为了报复太子,给萧止戈提供了不少消息,所以萧止戈投桃报李留她一条命。若是她愿意,可以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萧祁桉的尸体亦交给你处置。之后,你便隐姓埋名,离开邺京吧。”萧止戈这么对她道。
蒋筱情却摇了摇头:“谢陛下宽厚,只是我手上血腥亦不少,到今日这地步,都是我的报应。萧祁桉的血债已经偿了,我的却终其一生也还不完。若是陛下不嫌,允我在尼寺出家,余生为枉死之人诵经祈福。若是陛下不允,我在这庄子上了断亦无不可。”
她神情无悲无喜,眼底如枯井无波。
萧止戈不欲与她为难。道:“你自己选吧。”
之后便携安长卿一同离开。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有些沉闷。萧止戈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长卿见他沉着脸,却以为他是想起往事不高兴,拉着他的手主动道:“明日我们带着安珩与安珠去祭拜母后吧。”
萧止戈登基之后,便追封了丽嫔为皇太后。又着人挑了好时辰迁棺,将丽嫔的棺椁移进后陵之中,以享后世子孙香火。冬至寻常人家都要祭祀先人,萧止戈贵为天子,冬至日却忙着祭祀天地宗庙,尚未来得及去祭拜生母。
“也好。”萧止戈叹出一口气,道:“叫母后也看看安珩和安珠。看见我们过得好,她也能放心了。”
安长卿“嗯”了一声,故意往他身边挤了挤,又将双手伸进他衣襟里头去捂着:“我们明日一早就去。”
“嗯。”萧止戈给他暖着双手,微蹙的眉峰舒展,眼底蔓出温柔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