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有些急迫。”森鸥外陷入思考,“还是说他想要隆重推出剩下的货物?”
他带着中原中也走,左拐、右拐、直走,路上遇见了不少人,大多是在宴会厅才认识的,同森鸥外的关系堪说点头之交,但他们都微笑致意,再聊两句天气,熟稔得像是多年老友,中原中也看见了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切都细细记在心里,但他清楚,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这种人,也不需要、不想成为。
他跟森鸥外也路过了几间房子,森鸥外向身侧瞥一眼,只看见厚重的木门,那样一扇棕色的门,把一切都阻挡了,包括人探究的视线:“这扇门后是三菱阁下吧?”
三菱阁下是日本人,幽灵船从日本起航,船上的亚洲面孔却挺少,大约占三分之一,更多人来自同片大洋区内的其他国度,而拥有船票的日本人,也不是各个为人所知,森鸥外自认消息灵通,台前打一照面就认出来的不过了了。
这场拍卖会意义重大,人上船后与船下的沟通渠道又会被完全切断,上来的必须是有财富并且在家中掌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而那些走到人前宣传的,往往只是相貌英俊祥和的傀儡而已。
三菱是日本少有,掌门人在台前的企业,说是重工业起家,发展到现代产业已经涉及各行各业了,别说是森鸥外,就算是中原中也都隔着铁丝网,遥遥看过横滨另一番天地的广告牌,中年人花白的头发,威严与此慈祥并存的脸,与他举手投足间的成功人气派,烙印在人心中。
在船上,森鸥外更是与三菱先生有过几番对话。
“我看过三菱先生的纪录片。”眼下森鸥外又在抚摸他光洁的下巴,中原中也私心认为,对方此刻的神态极其像狐狸,而且是老j,i,an巨猾的狐狸,狡黠的光芒时不时从他的眼眶里漏出来。
大多时候,森鸥外都是泯然众人的。
“纪录片?”
“大人物总喜欢拍个人纪录片,尤其是商业巨擘。”森鸥外凝视厚重木门说,“他们还喜欢给自己贴标签。”
“标签。”中原中也想起来了,“譬如给章鱼按摩四十分钟。”
“不,那个不是商业巨擘,是小野二郎吧。”森鸥外摸了摸头发尖,“不过中也君掌握了j-i,ng髓,所谓的贴标签就是这种情况,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事,并且让所有人记住。”他说,“三菱先生也有相似点哦,他对时间的掌控欲强到了变态的地步,每天在相同的时间起床,相同的时间吃早饭,相同的时间散步,相同的时间办公,就跟写出了《纯粹理性批判》的康德一样。”
“因为看过纪录片,在看见三菱先生时就会格外注意时间,结果我发现,他真的是每天都在七点整走出房间去餐厅吃饭。”
“不过这种情景,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了,不仅没有看见他吃饭,甚至都没有在赌场、甲板,其他三菱先生会出现的地方遇见他,不是很奇怪吗?”
中原中也敏锐地说:“他失踪了?”
“唔。”森鸥外暧昧不明地说,“你知道我们在的这艘船是什么吗?”
“啊。”他忽然听见了中原中也的声音,十分低沉,简直不像是孩子能发出的,“我知道啊。”
“?”森鸥外多看他一眼。“从上船起就隐隐约约有感觉。”他的声音太低了,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是活物啊。”
“这艘船,是活物啊。”
就跟潜伏在他体内的荒神一样。
……
7月22日
21:00
“出去吧。”太宰治拖长了音撒娇,“出去吧出去吧。”他坐在地毯上,小孩儿躺在床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分明是成年人该站主导,此时却颠倒了个。
“出去的话,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吧。”津岛修治却蔫蔫的,他兴致不高,“拍卖会接连去了几天,每天只能看见大叔猴子似的在台上表演,人们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他翻过一页书说,“起码再过几天,拍卖的货品更上一个档次再去吧。”他昨天就没参加拍卖会。
“商品有变化哦。”太宰治却把印满商品的拍卖清单展开,“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昨天都卖掉了。”他说,“明明是该几天后卖掉的东西,却提早出售了,是为什么啊——”
“……”津岛修治抬眼,扫过各色商品图片,他沉默一会儿,脑子里转了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说:“为什么。”
“嗯?”
“为什么执意要带我上幽灵船,又为什么要喊我去看拍卖。”津岛修治问。
“没什么为什么啊。”太宰治微笑,”不早就告诉你了吗,我说,要带你看人间极恶。”他现在的表情无疑能用“可怕”来形容,是让普通人感到恐惧的神佛一样的笑容,津岛修治总在心里想着“他是个善人啊”“是个秩序正义的人啊”,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认识太宰治的人都会对此男人产生恐惧,你看,他其实什么都干得出来,就算是为了正义的目的而行动,过程也往往是不光明正大的。
尤其,他是没有底线的。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让人不恐惧?也只有津岛修治才会自顾自地认为他是个好人,是个不能接受邪恶的善人吧。
要让种田长官知道津岛修治的想法,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吐槽“是戴了八百米厚的滤镜,才会产生如此恐怖的想法吧,这孩子究竟有多喜欢太宰君,又在心底深处多崇拜他啊”。
“走吧。”他对太宰治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