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落银很敏锐,他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问道:“怎么了?你听起来j-i,ng神不好。”

林水程说:“审稿子有点累了,刚准备去睡觉。”

“早点休息,不要太拼,你往后的时间还长。”傅落银那边顿了一下,“你今天问我的那个事,什么情况?”

林水程想了想,说:“我的一个老师被举报调查,调查时间可能影响她评选院长。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下个月就要评选了,我想……问问你,这个流程如果要走完,大概需要多久?”

“看性质。”傅落银在那边敲了几下电脑,大概是看到了数院杨申被举报的消息,问他,“是杨申吗?”

林水程说:“嗯,我和杨老师接触不多,但是……”他仔细斟酌着措辞。

徐梦梦说杨申是被牵连的,但是他不能原话转述给傅落银,他清楚这样的事件性质都很严肃,他一人听说的事情,不能通过傅落银去影响调查结果。

傅落银:“这事不归七处管,学术调查一般都是九处进行,不过赶上最近的严查应该会很快,你如果担心的话,我会联系一下那边的人加快进度。离下个月还有几天,如果调查结果没问题,那么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你不用担心。

林水程“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后,又说:“谢谢你。”

“这倒是没什么,涉及到个人职业发展,一般按照情理是可以申请快速调查。杨申的话……”傅落银那边又传来敲电脑的声音,“我以前跟她有过合作,她是个很务实的人,不过最近几年像是不怎么接项目了?”

林水程说:“她好像把经历放在带学生上了。”

“我知道了,没事,我刚看了下情况,她如果是被牵连挂名的话不会有问题,你不用担心。”

林水程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说了一声:“谢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傅落银又发现林水程一个特点:他很有分寸感,比如这件事,换了他遇到的许多其他人来说,指不定是求他帮忙协调一下时间或者帮忙捞人,但是林水程只会问他,这样的案子调查起来需要多长时间,这样客客气气的,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是还是有些小小的奇怪。

林水程在床上可没这么客气。

这家伙似乎天性不喜欢麻烦人,凡事都想着自己解决。像上次星大名画鉴定案那样的情况,林水程也只是主动跟他说了接了这个项目的事,具体有多难只字未提。要不是他自己注意到了问起来,林水程差点连七处实验室都不愿意借用。

另一方面,林水程似乎有些抗拒和上层行政对接,一开始傅落银以为这是他作为年轻学生的小清高,而他最近慢慢感觉到了,林水程对他们这个阶层似乎存在着某种敌意和距离感。

他猜测林水程这么好看,才华也凸出,但是家境不好,以前大约是被欺负过的。父亲去世c,ao持安葬事宜,弟弟车祸重病联系医院病房……哪些不需要依靠人脉,走人事?

对于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来说,他几乎一无所有,一夜之间必须面对这一切,也不难怪林水程如今养成这样的性格。

傅落银想到这里,感到有些心疼。

林水程有关的一切,他两年前不是没有了解过,只是如今才慢慢看进眼里。说白了,一个替身,他之前也找过许多人,喜欢他的钱的、爱他的人的、追名逐利的、社会中的或是学生……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痛苦的理由,他没兴趣了解等价交换以外的东西,更不会随意施舍自己的同情心。

他见过无数人,有人生在罗马含着金汤匙降生,有人单是活下来就要承受无限痛苦。他没有太多功夫去管小情小爱,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规则,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力去做一些事情,完成自己的家室红利下相应该他承担起的责任。

他很少去可怜什么人,因为世间的差异已经注定,他无论生在什么位置,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不会被任何外物影响,他有一套完整清晰的理念和目标,对他人,对自己。

而现在林水程影响了他。

傅落银问道:“好学生,没别的事问我了吗?”

林水程看了一眼投影屏上的稿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了。”

傅落银尽管什么都没听见,但是仿佛察觉了什么一样:“……有压力就告诉我,要是电话里不好说,也可以给我发短信。我这几天在基地忙调研,有几个重要的人要见,晚上不用等我回家,乖乖的,好不好?”

林水程说:“好。”

但是他还没有挂断电话。

傅落银又想了想:“今天要我哄你睡觉吗?”

林水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才反应过来,傅落银并不在他眼前。

他说:“不用了,我再看一会儿稿子。”

“好,那我上飞机了。”傅落银说,“好好休息。”

林水程放下手机,又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

好半天后,他揉了揉脑袋,起身去开了大灯,而后重新回到电脑前。

他看着ora的批注,慢慢地打字,按照他这几天提升后学来的审稿风格,简练地写下了几条建议。

1.建议补全图像比例尺

2.部分图片没有显著性差异

3.运算结果有问题,需要附量子计算机型号及反馈纪录

4.补充化学式的描述

他的光标划过几个反馈选项后,轻轻点击了“minor revision”(小幅度修改),意见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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