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薄暮入镇,寻客栈留宿。小二见了,堆满脸笑,搬草喂马,煮酒温茶,甚为殷勤,嘿嘿拱手说:“二位的模样真是像足了十成,佩服,佩服。 ”
风云不解其意,只转进大堂,但见楼前有人说书,座下都是长发独眼,间或霜发黑袍,披刀挂剑,灯下一望,横横竖竖俱作一样。两人踩在雾里,依旧桌前坐定。
师弟正是懵懂,身畔有人探手近前。聂风不闪不避,他哈哈拍肩,说兄弟,你这身真是很像啊,这个也是真的?他笑毕伸过头来,欲撩师弟额发。
步惊云寡言不语,抬眼时候一对竹筷就钉在他三指之间。其人煞白了眉目,摸摸鼻子缩手,低声说:“如此看来,另外一位的脾气也很像。”
聂风见他生得俊秀,只是神容青涩,尚值年少,不由失笑,说道云师兄,不必动怒,他没有恶意。
少年听了点头附议,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我绝对不是坏人,我叫侠少,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少侠。聂风步惊云闻言对望半晌,不知该当作何表情。
侠少但觉师兄戾气稍敛,胆子愈大,又凑得近前,撩开面罩,分明黑白一双眼,又来看师弟,欢喜相问:“你的头发甚是好看,是真的么?可惜我生来头发短,还是叫我娘亲用染了墨的丝线接驳,你看我像不像聂风?”
此句一出,步惊云眉心三尺剑顷刻碎了干净。师兄抖落一身摧折凌乱,森森然道声不像。
师弟更作一时语塞,缓了半日,见他容色好生天真殷切,宜嗔宜怒都堆在眼前,无奈昧心点头,又低咳来问,只说为何要像聂风?
侠少转眸挑眉:“二位兄弟想必不是镇上人吧。这间客栈的老板是位说书先生,嘴上功夫妙绝,极为敬重风云神话。你要住店打尖听故事谈古今,可以,但衣装需得是风云模样。你看,侠少抬手抽刀,挥了两下,眯眼又笑,兄弟你看这刀像不像雪饮?我—— ”
台上一记醒木,堂下诸人静了。先生含半口茶,座前泱泱乡民便都悬声挂意屏气凝神,听他润喉开腔,唱一句:
前事往期空记省,雪饮绝世各自伤。凄凉。说英雄兮不归乡。隔青山,难思量。白发千丈,愁缘千丈,瞒鱼雁寄书过重阳。任他千载豪强,也叫人多情看杀参商。
师兄听罢面目很是如常。聂风见他袍底淡定蓄得一掌云气,欲要出鞘,遂掩袖覆手相握。步惊云沉默来看,聂风折眉带笑。
座上先生正说到绝世好剑与风云长埋崖底,神兵护主,朔风深雪里,也是美事一桩。又道当日雪饮为聂风自断,碎得千千片,连拜剑山庄也不能救。谁想时日久经,一地寒铁神锋,竟自成冰雪,第二刀皇于岩间得见,与猪皇拾捡三日,收了半筐。两人且把万事都休歇了,履霜寻冰雪,焚碳烧新铁,炉前无昼夜。十年功成,第二刀皇抱着老友笑了几天,道一声成矣,却有泪双垂。
一句句炼得肝肠匣中剑,万贯腰缠溪里烟,听他讲来,历历往事字字诛心,如是亲见。步惊云闻之容色转凉,聂风亦作肃然。
作者有话要说:
☆、邪心
易风在摊子前饮茶,襟上衣下都是血。隔壁的人家嫁女,红衣翠瓦很是好看,一桌宴席摆了七八天,三姑六婆迎来送往笑嘻嘻。他平生一向多劳,少做fēng_liú事。可如今日暖风迟,也无事,易风眯眼,来听些碎语。仔细了半天,千万句中只辨出两个字。
——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