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本与雪饮出自女娲补天遗石,因缘何深。风云得他指引,于北行去,走了三日有余。及暮入镇,地处甚偏北,乡民多用毛裘裹身,半面以帽遮风。更有猎户于摊前售卖鹿角熊皮。是以三人单衣长衫,自往街口一站,实在乍眼太过。师弟只半眼瞟见道旁小贩,待要相问,将将踏得一步,其人已裹得浑身家当三下两下闪进楼内,阖窗闭户利落得甚。聂风未有奈何,半口气便在唇边心前碾过一遭,只在叹与未叹之间。他扭头将师兄并着绝世仔细又望了一回,因想委实怪不得乡民如此惊怕,他的云师兄本就修得好一脸鬼哭神嚎的威势,又有绝世从旁横戈挂剑折霜带雪,如此黑气厌厌萦怀,莫论人声,便是虫蛇鸟兽也要避道而行。当真活脱脱一对现世门神。
师弟且望这双门神,思忖半晌欲言。却听得左边巷内半声争执,便争出两位熟人来。一位独臂带刀,形容甚是消瘦,一位j-i,ng神虽则矍铄,却还是太嫌矮胖r_ou_厚了些。两人扯了一葫芦酒,眉眼口鼻堪堪瞪作一处,吵将开来。
——老猪,那日明明是你负责看护雪饮,怎地还是叫别人偷去?
——我,我,你简直放屁。那日我瞪眼到天明,根本没见着半个人影?
——你休要狡辩,若非别人偷去,雪饮怎会不见?难道它会自己长腿跑了。
——若是别人偷去,何以雪饮凝成的巨大冰刃亦是不见了。此事好生离奇,你我需得弄清才是。酒先给我!
——你就是贪杯误事,今日这酒便不能给你!
——前辈。
——你试试!
——试试便试试,又不是没试过,你想怎么比!
——就比刀,看我的刀空如也!
——前辈?
——好个创刀,你且来应我的断情七绝!
——两位前辈?
第三猪皇眼见第二刀皇将葫芦系在腰间,弓步起手便要去捞,闻声忽得一愣,又看刀皇两眼:“你方才叫我什么?前辈?”第二刀皇回他一记嗤笑:“老猪,我看你是喝酒喝糊——。”
——两位前辈。
刀皇唯是听得耳边又有半句唤,才转头来望。一望之下只是不信。譬如聂风既是他几十载未有功成的断肠心事,年年处处埋在枕上坟头,如今哗啦哗啦几声尽至眼前,他竟未知该当何言,便又踉跄两步,自是晃得一晃,仍作了不信。聂风看他方才斗刀之时何等意气风发,现下身形未稳,陡然鬓边又新添了许多霜雪,一瞬偏生老得几岁,心下更有涩然一痛 ,展袖掠前要来扶他。第二刀皇虽则年迈,但反应奇快,只单手扣得师弟一臂,拽他有笑,道几声好。
——好,好好,风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梦她有时入夜寻我,问我可已找得龙元,问我可已救你出冰。我日日辗转,却不知该如何劝她魂兮归去。我怕她泉乡之下不得安眠,便骗她,骗她说你回了中州,却依旧百事缠身,忙这忙那,救济天下,已无暇再来探她。
第二刀皇念及爱女,且将师弟拉得更紧些,又说:“梦她自小解人解意,乖巧得很,听我如此说了,就也信了。第二日便再没来,第三日亦是没来,此后她再也没来。她虽是不来了,可我知道,她仍在那处等你,等你再去看她一眼,也好让她再看你一眼。风儿,梦她葬在断情居,你何时路过,也好进门去探她一探。”
聂风闻言噎了半日,终是不能开言,便听凭第二刀皇这般切切拽着。若说劝慰,他本自全无立场,只在唇边攒得一滩故日新血。既有新血,大抵心犹未死,夜半临池却还能抠出旧伤来。然则第二梦虽是共着往昔一起湮灭了,湮灭之后总还有劫火残灰,偏生塞在喉头胸口,任他如何缝缝补补清清雪雪,依旧染尽冰魂三万里尘埃。
三万里之外,便站着步惊云。
师兄虽是隔得甚远,仍见聂风神色有异,也不相避,两步行至师弟身边,拱手共刀皇为揖。刀皇见他礼重,唯是松了聂风,单手来还。猪皇本在巷前喝酒,留待刀皇翁婿叙旧,如今亦也迎前,一眼之下瞥得绝世,瞪眼来问:“步惊云,这是你儿子?唔,长得倒是真像,就是肤色太深了些。”聂风半步只把绝世挡在其后,低咳一声,却说:“这是云师兄的侄子。”刀皇闻言稍惊,将步惊云来望,却道步惊云也有侄子?师弟机巧,只圜转宛然一笑,说道:“云师兄既然有义父,那自然也有侄子。”猪皇皱眉想了半晌,扭头又道:“这侄子的年纪未免也太轻。”聂风额角有汗,抬袖抹了,温言只说:“云师兄有年龄大的侄子,也有年龄小的侄子。方才我听两位前辈争执雪饮之事,不知——”
刀皇闻他说至此节,甩袖自有一叹,叹声惭愧,我与猪皇本已铸成雪饮。雪饮神锋天生奇寒,铸成之日自成巨大冰刃,逾数十人高,形状便与雪饮一般无二。也是我两人欢喜太过,谁想前日雪饮竟为人所盗,那方冰刃亦也一并消失。我俩对此全无头绪,便来镇上打探,看看是否有乡民曾见过那位盗刀的贼人。
绝世听了于后探头,只道不必忧心,定然是雪饮自己走了。猪皇闻言哈哈一笑,且做童言无忌焉得入耳。步惊云但瞟绝世半眼,垂目却归无言。聂风心下愈塞,拱手却说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