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写着我已经不知所措,随便过来牵着我的鼻子,我都会跟过去的。”
无形傻愣着。
白夜亭示意他坐下,严肃道:“无形,人心有几窍是天生的,可能很难改变。按说,你心性纯良是好事,但是如今,你家逢巨变,又是我徒弟,不去惹谁也会麻烦不断,已经不能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用力按住少年的肩膀,白夜亭一字一句交代:“你一定要知道,过招时,让对手看见你的犹疑等于是露出致命的破绽,行走在外,让人看见你的徘徊不定,就等于教人引你入歧途。”
“一定要记住,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要受任何人,任何话的影响。和你无关的话,你就当做听不见,无干的人,尤其是故作亲近的人,就当看不见。”
“师傅,我该怎么做?”无形还是有些不明白。
“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什么都别做,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宁可不说,宁愿脸上什么都没有,也别让人一眼看进你心里,明白吗?”
“是。”
北地冬夜就像永不会回到白昼一般漫长,白夜亭静静躺在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兽皮,水和食物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无形在床边的火堆旁添着柴,为白夜亭煎药。
“你带这么多东西回来,是要待到开春么?”
无形点点头。白夜亭知道徒弟是担心自己日益衰弱的身体,上次运功岔了气毒发攻心之后,已经苦苦熬了两年多,现下虚弱得几乎抬不起手,无形要是离开,也只有死路一条了。但是,即使无形不离开,又是否撑得到开春呢?
“无形,你扶师傅出去看看。”
无形望望外面:“下着雪,冷。”
话是这么说的,还是遵师命拿起一旁的厚实衣服,给白夜亭紧紧裹好,抱扶着他走到洞口。
“师傅,皇上平定了北胡之乱,版图大增,我回来时在举国欢庆。”
洞外大雪纷纷扬扬,白白茫茫望不穿瞧不透,白夜亭倚靠着无形,微笑着看着被重重阻挡的方向,就好像视线可以穿越飞雪,穿越绵绵山峦,到达那个遥远的城。
“师傅,我一直在想,你以前是不是做官的,对国家大事如此关心。”
“没有啊,虽不居庙堂之高,也可以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嘛。”白夜亭轻轻地说,声音已经虚弱得只剩气息。
“进去吧,师傅,你受不住。”
“不……我不知道我明天还起不起得来。”白夜亭努力想再看清楚一些,眼皮却不受控制沉重不已,最后一丝力气就像随着呼吸溢走,靠着无形都再也撑不住地软倒。
就好像快要解脱,可是又被千丝万缕的思恋牵绊,面前的茫茫飞雪,仿佛化作海棠树下的缤纷花瓣,一袭白衣的男孩慢慢回身,和远处冷淡的少年视线交集,刹那间时光停滞,万籁俱寂,只有缠绕的视线和心跳声声,就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就为那一刻相遇。
“死白狐狸?哎哎,小子,你拿刀别着我脖子干嘛?你还得喊老子一声师叔好不好,这么没教养!快把死狐狸抬进去,不要哭,哭个屁,有爷在,阎王爷也别想抢人!”
“能坐起来了吗?”
“嗯,扶着我。”
“说话有点气了啊,看来死不了了。”落笔摇没好气地瞪着白夜亭,眼眶却有点红:“要不是老子收到信啥也不管飞回来,你就真的死翘翘啦。我干你娘的太子,居然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白夜亭轻叹口气:“情字如刀锋双刃,折磨苦楚只怕谁也不比谁少。”
落笔摇重重捣着药:“搞不懂你,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一个人不是一样过,搞得这么凄惨做什么。”
白夜亭看了眼落笔摇不离身的西域弯刀,望着他的眼睛:“说放下,真的就放下了么?”
落笔摇掉开头,转开话题:“说起来你这徒弟真能干啊?我要啥,他都能找回来,这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啧,过上几年,你都打不过了。”
白夜亭因为虚弱而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依然神情优雅:“那是自然,我是天生贵人命,我身边的人都会慢慢变成强者,然后再变成最强者,你这小痞子,只怕也是沾了我的光,才成一代神医的。”
“我呸,你那叫贵人命啊,整个一衰神,你自己凄凄惨惨,跟你有关系的,也会千难百劫,九死一生。”
白夜亭轻笑:“那我给你带来什么劫了?”
落笔摇轻按住腰间的镶满奇异宝石的弯刀,沉默了一会,又抬抬眼皮,挑着一边嘴角痞笑道:“我是个例外,老子是你的克星,啊不对,我才是你的贵人好不好,你都扭着小腰上黄泉路了,老子大手一拉,把跨进鬼门关的你拽回来了。不过这苦寒之地不适合养病,得换。”
“我能不知道?只是天下之大都是他的,我不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躲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