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中缓缓摘下头盔和面罩,露出来的也一定是这样的神情——他一定就是这样带着如身后烈火一样的决心,拔剑和整个骑士团为敌。

他真想问问他,你图的是什么呢,兰斯洛特?我明明都为你安排好了最妥当的后续。

然而即使他不问也知道,兰斯洛特的回答永远只会有一个;兰斯洛特以为他不能理解,但其实高汶知道得很清楚。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兰斯洛特的人,也因为这种了解,最为他叹息。

现在,杀害加赫里斯和加雷斯的凶手就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他也的确如兰斯洛特所说的,提着剑走了过去。

兰斯洛特的目光一直牢牢地定在他脸上,让高汶心底不合时宜地泛起一丝隐隐的羞赧。直到高汶在他身前站定,在他头顶上方举起剑,兰斯洛特也没有丝毫躲避。他确如自己所说的愿意坦然接受高汶的报复和制裁,只是那把剑迟迟没有落下来,而他一直凝视着高汶的脸,此时忽然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高汶,”他的声音轻得好像易碎的瓷器,“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相信,那就是我在临死前最后一刻,怀有的仍然是对你无上的爱与尊敬。”

高汶持剑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在现在听到兰斯洛特说这样的话,因为这不过是又一个证明他自己懦弱与言行不一的证据。他越是拿着剑走近兰斯洛特,越是知道自己杀不了他。他知道兰斯洛特是骑士团分裂的罪魁祸首,知道他杀了梅里亚冈特和莫迦雷特的一众同伙,知道他去劫法‖场酿成大祸,甚至还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但是兰斯洛特哪怕就这么什么也不辩驳地、毫无戒备地待在他面前,他依然不可能杀他。他握着剑的手此刻被犹豫固定在空气中,仅仅只是抵抗心底汹涌的、往四面八方要冲破牢笼的冲动就耗费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此刻是多么愚蠢而又多么无谓地希望,不可挽回的事故并没有真的发生,加赫里斯和加雷斯并没有死去,亚瑟王决定了对他的妻子宽容既往不咎,这样的话他就能放下剑去拥抱眼前的人,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告诉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去。

如今他身陷这个令他心力交瘁的漩涡中,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往各个方向拉扯他,却不过是让他更加明白自己心里什么东西最为根深蒂固。

——我爱他,超过了我努力再三的憎恨,甚至超过了我的原则。在他终于认命地放下了剑的那一刻,他怀着深切的愧疚、以及一种令他感觉整个胸腔都在涨痛发烫的既甜又苦的感觉心想。

“我不杀你,但我也绝不会原谅你。”那天高汶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留给兰斯洛特的,到底只有这样一句道貌岸然的话,和一个头也不回的决绝的背影。

但是无论是高汶还是兰斯洛特在那个时候都没意识到,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彼此。高汶回去后不久这场讨‖伐就匆匆收场,原因无他,只因亚瑟王收到忠心耿耿的贝狄威尔寄来的急信,说是莫迦雷特骑士已经在卡美洛举起了反旗。

事情的进展超出了亚瑟王的预期,他不得不放下在高卢进行到一半的一切,带领军队回去镇‖压叛逆的骑士。高汶在匆忙离开之前想起了兰斯洛特,顾不得那么多地向国王建议去找他回来,让他跟昔日的战友们共同御敌。“我们可以平定叛乱以后再审判兰斯洛特,那时的大家一定能静下心来给他一个公正的裁定。”他画蛇添足地加上了这一句。

亚瑟王狐疑地打量他,让高汶都有些隐约的心虚,害怕国王看出自己什么深藏不露的私心——虽然他此刻本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末了国王转开了脸,声音微微有些愠怒:“别再执迷不悟了,高汶!我绝不原谅他,哪怕遇到再强大的敌人,我都耻于和他站在一起!”

高汶只好不再说话,跟着亚瑟王匆匆回了不列颠,没有给兰斯洛特留下一言半语的消息。

好多天过去了,终于有个人经过一番跋涉穿过蜿蜒的峡谷,又骑着马战战兢兢地走过深渊上的古桥,顶着灵魂上的颤栗走进雾气背后灼人的夕阳,来到古堡黑色的悠长的影子里叩响了大门,将消息带进了晚霞城堡。他走了以后,格温娜维尔循着他的足迹来到城堡深处一间空荡荡的大厅,大厅的墙壁上开着一个接一个的罗马拱形窗,傍晚的晖光从窗口照进来,红红的铺在地面上。一把孤零零的椅子放在当中,城堡的主人坐在那里,他的影子像一条沟壑一样嵌在地板上,温柔的日暮里他的红发像壁炉里暖融融的火光。

她在一扇拱形窗前停下脚步,地板上同样留下她修长的影子。她问:“发生了什么,兰斯洛特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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