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佑有些犹豫,他看着那只有晕黄灯光的宫内,突然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他刚被废太子之位,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一个人住在冷宫里,那时也如现在他眼前的这座宫殿一般,死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
父皇……那个男人,现在也冷清清的躺在里面呢。
“殿下,陛下的时间不多了。”燕九提醒道。
容佑点点头,抬脚迈入第一步。脚刚一触及地板,冰凉的触感便冲脚心一路直窜四肢百骸,心脏,后脑勺。
走出第一步了,后面的也就不那么艰难了。
容佑立在原地慢慢的呼吸了几口气,从容走过长长的黑暗宫道,他知道宫外此刻一定已经腥风血雨,白弗生或许已经跟人交战,所以即使眼前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宫廷回廊,他也不是一个人独自走完的。
两个皇子进去没多久,三顶轿子先后从西宫门被抬进来,国相爷,长公主,以及昭王爷,三人都相继进去了。
“这三位都被请来了,莫非是陛下的遗诏有变?”中书省李大人沉声说道。
赵永修没说话。
“赵尚书,这种时候您是不是该去看看呢。”见赵永修没反应,中书省大人不阴不阳的提醒道。
赵永修:“李大人放宽心等着就是了。实在等不了,就自己去看。”
容奇走到宣和宫门口,见里面一片黑乎乎的,就跟鬼宫一样。顿时有些不想进去了。
燕九一笑,递给他一盏灯笼。
容奇不耐烦的接过,大步走了进去。
燕九盯着那大摇大摆的身影,神情慢慢变得有些诡异。
宫里没有掌灯,所有的光线都来自金色的龙床旁边,那一盏微弱的琉璃灯。
冬夜的寒风贯穿始末,明黄的帷帐被吹的东摇西摆。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到来,龙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一只枯树皮一般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举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
容佑走过去,轻轻握住那只手,跪在床边。
容和帝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声音:“你来了啊。”
没有回话,容佑只是低着头。
“你兄弟呢?”容和帝随意的问道。
容佑轻声道:“大哥在后面呢,马上就来。十一弟……似乎是疯了。”说完他凝神屏息,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龙床上的人的叹息之声。
“是我的错。”容佑顿了顿,还是说道。不是说好了,是来认罪的么。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还是干脆点吧。
“是我故意设计,才会让十一弟变成那样的。”容佑说。
于是容和帝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容佑:“因为我想当皇帝。”
容和帝笑起来:“是个好的回答。”
父子俩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起话来,谁也没有想起应该马上出现的容奇,又或者,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起。
过了一会儿,容和帝突然说:“你穿的太少了。”
容佑这才感觉到身上有点冷,昏暗的视线中他似乎也没什么表情:“是白将军,他说我应该这个样子来见父皇。”
“哦?”容和帝的声音里的笑意很明显:“白家的那个孩子吗?”他以为是白先桀。
“不。是白弗生。”
“是他啊……”容和帝慢慢回忆,容佑以为他下一句要说点什么,但容和帝似乎并不会对此人做出评判。
“佑儿,以后你要多辛苦了。皇帝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容和帝轻声道,终于说到正题了。他演了一辈子,骗了所有人,临终前,终于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
容佑心中一凛,但面上也不动声色:“儿子只怕没有那个机会。现在京郊集结了世家大族的兵马。”
“哼。”容和帝笑起来,苍老的声音里却有些清爽的肆意,笑完了,才说:“朕这一生,说来惭愧。空为皇帝,说穿了,也不过是世家大族的长工罢了。你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怕不怕?”
容佑没有说话。他突然有些迷茫。
然后容和帝拍了拍他的手,“别怕。应该是他们怕你才对。你要终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