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中的,那个时候颜璟的屋子被那种黑色的液体像藤蔓一样攀附包围其中,万老二救颜璟出来的时候,手上不慎沾到了那种东西……
阿大他们本来并不想让秦灿上山,那等于是将他心里的伤口再生生的撕裂开,但留他一个在县衙他们又不放心,现在外面的百姓都当县衙是个妖窝,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暴乱了。
秦灿看他们一个一个神色慌张,每次跑到自己面前却都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岔了开来,那样子要多可疑就有多可疑,任是再迟钝的人都猜得出他们的用意。
但秦灿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上山见万老二最后一面,不仅仅因为自己和万老二他们的交情,更因为有些事情他总要去面对的……
就算云龙山那是一个伤心之地,在那里埋葬了两个他生平最为重要的人,只要回到那里,就不得不想起过去的种种,但争执也好,欢笑也罢,那都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他不该舍弃,也不能舍弃……
万老二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以前可以把一对「雷公锤」舞得虎虎生风的双手,现今烂得几乎能看见下面的骨头,人也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着,但万老二性子里的那份爽朗还是没有变。
见到他们来,明知道他们是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万老二却表现得像是有些时日没见到朋友那样招呼着,只是说话的中气早己不如之前,还连连咳出带着黑色的鲜血。
没说上两句,虞老大就来赶人,让他们不要打扰万老二休息,其实秦灿明白,虞老大是担心传染到其他人。
这疫病已有些时日了,大家也被折腾得从最初的不安与惊恐,到现在已是见怪不怪。
起初镇上还到处弥漫着一片悲戚,他派了不少衙役出去,规劝那些家人将尸体火化,阻止疫症蔓延的时候,很多人吵闹不休,不肯理解,等到真的同意接受了,在火堆旁那种生离死别、悲痛哀恸的情形,令闻者也不由潸然泪下。
可到了后来,都不用衙役出面,失去家人的一个个神情麻木地堆柴、点火,仿佛只是烧去一些没用的衣物一样。
没有医治的方法,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有能力的人早就举家迁走,而没有办法离开的,就只能留在那里听天由命。也许在他们心里,早晚不过都要死,死了说不定还能和家人团聚。
这种濒临绝望的气氛,让另一部分人几乎陷入崩溃的情绪中,继而失控,便起了暴乱。
秦灿是少数在朱府就见识到这种黑色液体的可怕的人,也是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场疫情的人,但他和二十多年前一样,依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除了教人防范,尽力阻止,别无他法。
他觉得章殊一定和这件事有关,但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找不到,而秦灿也有预感,现在这发生的一切其实不过是个开端,只是刚探出水面的一个触角,更多的都还埋藏在底下,但到底是什么,未尝可知。……转载必究
晚上的时候留宿在云龙山上,秦灿教小酒酿他们练了一会儿字。
亲眼看着颜璟死在暴乱的百姓手下,对小酒酿的影响也不小,据唐冬兰说,本来爱玩爱笑又皮又闹的,现在整个都沉默了很多,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晚上又总是哭喊着惊醒。
秦灿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拿着笔划来划去的小家伙,原本白白胖胖的,现在小脸的下巴都尖了,以前一见自己就像块年糕一样,恨不得整个人巴在自己身上,但这会儿从头到尾都没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
于是秦灿走了过去,伸头想看看小酒酿都在写什么,却发现他的纸上一个字都没写,只是横七竖八地画了一道又一道的墨痕,每一笔都锋利笔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重叠在一起,有些彼此交叉,满目都是这样刀刻一样的痕迹,颇为触目惊心。
秦灿虽然感觉心里毛毛的,但还是放柔了语气:「你这是在画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小酒酿停下笔来,抬头看向秦灿,那视线自下而上落在他的脸上,秦灿原本就心里发毛,被他这么一看,却是整个背脊都凉透了。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小酒酿那么可爱,胖嘟嘟、圆墩墩的,天真无邪,眼神纯澈,但眼前这个孩子,眼底赤裸裸地流露出憎恨和厌恶。
「『灿灿』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给三当家报仇?」
秦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双本该清澈澄浮的眼眸,就这样瞪着他,然后有点激动地叫道:「三当家和『灿灿』关系这么好,为什么『灿灿』不帮三当家报仇?!」
他叫嚷着,将面前的桌子一掀,砚台飞到秦灿身上,墨汁溅了他一身,桌上那些纸也飞了起来,凌乱落下。
小酒酿吼完,眼眸里泛起了水气,水汪汪的,倒是去了一些先前的仇恨与厌恶,嘴里还喃喃着:「为什么……『灿灿』明明和三当家这么好……,为什么……?」
秦灿心里五味杂陈。确实,他应该把那些刁民都抓起来,然后——发配边疆,但当时闹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没死的也就只差一口气,像老镇长那样苟延残喘着。到了这个时候,抓不抓、定不定罪都不重要了,就算把他们处决了,颜璟也回不来了。
秦灿蹲了下来,想用袖子帮小酒酿擦一擦脸上的眼泪,但被小酒酿躲了开来:「三当家很难过……『灿灿』都不帮着三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