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晚归的虎子睡了不过两个时辰,说是睡,其实他压根没眯过一会儿眼。
“笃...”
“笃...”
敲门声破开一室寂静,虎子从床上翻下来,准备开门,却被另一人抢先,林蓉轻轻开了门,虎子听到她招呼对方:“阿香?这一早的...”
虎子动作一僵,折返躲在暗处,探出一只眼睛看。敲门的女人叫沈香,村里罗家的大房媳妇,有一对双生子,十七岁的罗扬扬和罗永永。沈香模样好身段好,年轻时不知招了多少狂蜂浪蝶,性子却泼辣得出奇,有时眉一挑,手往腰上一插,连男人都觉气势矮她一截,自觉避让,沈香后来随了罗俊,那罗俊可是村里有名的实在人,俩人一处,沈香仿佛被磨去了棱角,日子过得也算和谐。一切变数要从两个月前罗扬扬失踪算起,当时几乎是全村动员在找孩子,从他时常玩耍的地方到周边几个村落,久寻无果。
罗扬扬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沈香迅速地憔悴下来,顾不得家中大小,失心疯一般每天在村里晃荡找孩子。林蓉见她可怜,每每总耐心宽慰,可惜并无效用。
“见过我家扬扬吗?”沈香的嗓音很尖利,含着无处宣泄的悲戚,“林蓉,你见过他吗?”
林蓉喉头一哽,将她拉入屋坐下,拍着她的手轻轻同她说话:“阿香,人没了咱得接受,不然这日子咋过下去?”
沈香伏在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兽类的悲鸣,她霍然抬头,目光直直射在虎子隐藏的地方,虎子堪堪迎上,身体紧绷,喉结几回滑动。
彼此无言,沈香先移开了目光,眼中茫茫然,似在思考。林蓉也知道了躲着的儿子,刚要出声沈香已经起身夺门而出,虎子走了出来,他松了松手脚:“我去看看香姨。”
天亮了。
沈香回了罗家,虎子不敢跟进,他忌惮,他厌恶,脑里有片断闪回。
捧着糖冲他嬉笑的罗扬扬,脱掉他衣服兴奋颤抖的罗扬扬。
虎子大口呼吸,胃里翻腾的感觉逼出了他满脸的眼泪,他狠狠咬起牙,胸口上下起伏,目光扫进罗家,连连倒退了几步。
沈香站在门口处,衣裳红艳,长发披散,目眦欲裂,活像个厉鬼。虎子直起身体,沈香突然神情一变,眉眼柔和地朝他招手:“来,扬扬有东西留给你。”
一室狼藉。
罗扬扬睡的屋里被沈香翻了个遍。桌上搁着几页泛黄的纸,张张描的是虎子龚怀文的大名,字体端正,笔触用心。
虎子一阵心惊,沈香围着他绕了几周,来到他面前:“虎儿,扬扬去哪了?”
虎子抿着唇,沈香猛力揪上他的衣襟,红唇像血一样的颜色,张张合合:“你疯了,你杀了他。”
“哦?”虎子垂眼看她:“香姨怎么知道的?”
沈香的双手颤抖,泪珠大颗大颗砸湿了虎子的衣服。平时总将好事物藏着掖着的儿子、描了满一本龚怀文的儿子、腕上伤痕累累的儿子。她早该看出来,早该看出来这人的恨意和一切不堪的隐情。沈香哽咽难语,虎子干燥的唇动了:“罗扬扬才是个彻底的疯子,他毁了我,香姨你知道吗?他才是个疯子!”
☆、5
日头高挂,下头是已成火场的罗家,沈香丈夫罗俊带着小儿子出门了,村里人猜测,罗家里剩的是沈香和她年迈的婆婆。
众人接来水,无奈火势太猛,主屋的火舌蹭蹭蔓延着,可吓坏了大家。闻讯赶到的林蓉脚下虚浮,哭喊得声音嘶哑:“我家虎儿还在里边,跟着沈香在里边。”
无一人响应她,旁边的许三拉着她的手,撑着她快倒下的身体,也是满脸涕泪:“谁来救救虎子哥。”
接近绝望的林蓉推开许三儿,一步一步往罗家走近,摔下了她就爬,扭曲的肢体攀着地面,艰难地接近着,有人看不下了拉起她反被她抓伤,直到一声大喊响起:“看!那是谁哟!”
林蓉瞬间安定下来,看那从罗家窜出的身影,那人身上裹着一张大被,隐有水渍,才踏出火圈一步便软软倒地,林蓉哭不出声音了,呜呜看着众人将那人拖过来。
被下昏迷的少年额上豁开一个血口,后背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血泡,手指脚趾蜷成怪异的姿态,却已经死里逃生,无人不叹,许三看完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火墟下翻出了两具焦尸,沈香和其婆婆,罗俊在三天后才归家,这也不是家了。
虎子遭了两回的罪,清醒后村里管事的来了一回龚家,虎子伏在床上疼得发颤,折腾得几回昏过去,林蓉将那日的情况都细细和他们讲了,唯有火场内的情况无人知晓,来人又不好盘问烧伤的虎子,只好摇着头走了。
给虎子治伤的是邻村一个姓冷的大夫,跟这个姓氏一样,冷秋河是个性子冷身体也冷的怪人,换药疼极时,虎子逮着他的手就咬,那手骨节分明冰凉冰凉的,入口像含着块冰,冷秋河似乎不觉痛,一双眼高高睨着冷汗淋漓的虎子,面无表情,而后虎子总向他道歉,目光滴溜溜又回到他的一双手上,干净修长,凭生了几个红红的牙印。
这边何秀歇了些天,已经活蹦乱跳了,一听到许三带来的消息又软了脚,养了几天白回来的脸蛋写着焦急:“好三儿,好又青,你背我去虎子哥家!”
许三身板尚薄,涨红了脸折腾了半天愣是没把何二丫背出何家,赶回的何父这才带上女儿走了一趟龚家。
虎子给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