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海边朦胧而潮湿。一只黑白斑纹的巨狼一头猛扎进海水中,下一刻已经游上海岸,将嘴里叼着的海鸟啪地扔在地上,随即唰唰几下子将湿漉漉的毛发甩干,叼着猎物跑得远远的进食去了。
蓝色的人鱼坐在礁石上,海浪一下下拍打翻卷着白色的泡沫,她望向收服自己成为使令的麒麟,琉璃珠似的眼睛透露出悲伤。
“台辅,您需要休息。”
塙麒坐在水边,静静看向水中倒影。自己的脸在流水中看起来虚弱,苍白,丑陋的青斑比前一天前一刻都更加清晰可怖。
他的身体在一步步变坏消亡,连同他的王和国家。
塙麒不确定是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无法准确获知主上的王气,还是因为他们的距离仍然遥远。
“台辅。”人鱼欲言又止,塙麒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笃湖,你在担心主上吗?”
人鱼犹豫地嗯了一声,“王如果不愿意回去的话您要怎么办呢?”
塙麒站起来,脸色微微紧绷,仿佛在坚定某种意志。他来到人鱼身边,一只圆圆的海珠子在海水下对他们转了转黄色的眼珠。
笃湖道:“它说前两天发现了王的踪迹,乘着一条商船向戴国去了。”
塙麒点点头,“角兀。”他叫了声在远处猎食完毕的使令,“继续走吧。”
他跨上坐骑,海浪在他的金色的眼中暗涌。
他是巧王的半身。蓬莱的女仙们自他出生之时就如此告诉他。可是,如果王不想成为王,那么麒麟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他的王用鲜血和威胁拒绝他,仿佛他在用比死亡更可怕的事物在逼他。
但世界上还存在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仁慈的麒麟想不出答案,他唯一清楚明白的就是必须尽快找回王,不让绝望的红与黑吞噬王和自己的生命,席卷巧国的每一个角落。
……
乔什亚那天晚上似乎喝醉了。他们坐在寒风呼啸的雪地里,吃喷香的烤肉,喝很烈的酒。明亮的火舌即使舔上皮肤也只会感到一阵迟来的刺痛。
“有水吗?谁有水?”
他记得自己刚开始这么问,然后听见一阵哄笑,翱斗晃了晃他那个扎眼的大酒壶说:“我们只有这玩意儿,小鬼。”
那辛辣的酒味儿隔着木塞都能呛着人,乔什亚赶紧别开脸摆手:“不,我不喝这个。”
事实上乔什亚是个有点儿传统的人,或者说恪守法规,成年前他只在几次校园派对上喝过几次软饮料。那些场合他也挺不喜欢的,聒噪,疯狂,肆无忌惮,每个人都想要把一生的精力在一晚上释放完。他想只有诗人,音乐人和艺术家才有权利在迷幻的药物中寻找灵感和思想的碰撞,而他清楚自己无法在那些中找到自己的未来。
也许他现在可以在酒精里认真地想想。
“来吧,矜持的姑娘,既然来到了这儿就该尝尝。”水手们善意地取笑,“这可是以前的山客带过来的烧酒,光听名字就会让人浑身发热的好酒。”
“您真该去莫斯科生活。”乔什亚嘀咕着接过来尝试地喝了一口,沁凉的液体在舌苔化成热辣的火焰一路烧过喉咙,连胃部都几乎要燃烧起来了。
乔什亚在半夜醒过来,一直在胃里折磨他的火球似乎终于有了熄灭的迹象。他揉了揉眼睛,将篝火挑得明亮一些,然后推了推白虎。
“其他人呢?”
白虎打了个哈欠,锋利的牙齿一闪而过。他声音还带着困意:“他们去找玉石了。”
“为什么要现在?”乔什亚惊讶道,那他们白天都在干嘛?
“因为玉石都在山泉里,有月光的时候更容易找。”
乔什亚一下子来了精神,飞快套上鞋子对着还赖在地上的白虎催促:“我们也去,快快快。”
白虎弓起身体伸了个懒腰,比人形时更有利的兽瞳四处逡巡了一圈:“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呢。”
乔什亚已经跑了出去,精力旺盛地朝他招手:“快来!”
白虎无奈地吁了口气,然后抖了抖身体跟了上去。
“我们就像夜莺,从黑夜唱到黎明,不知疲倦艰辛,直到光明照耀大地。”
乔什亚哼着歌不时摸摸石头,似乎酒还没有醒。
不过他们周围别说鸟叫,就是一丝虫鸣,草叶的沙沙声都没有,好像整个戴国除了人类和妖魔就不存在别的生物了。
乔什亚一直反复的哼声中渐渐流入了某种灵动的淙淙声。
“是山泉。”白虎道。他们朝着声源前进,乔什亚嘀嘀咕咕道:“啊~这种天气泉水竟然没结冰吗?太神奇了,难道是温泉?对了,你们的玉石用种的?把种子撒下去就自己冒出来?就像种菜那样?不对,你们的菜不是种出来的……啊,完全搞不清。”
岩壁在两侧打开,视野顿时豁然开朗。明亮的星夜下清澈的泉水在山石间奔腾蜿蜒,汇聚成小小的湖泊。朦胧的月色自石峰间倾泄,像一层光晕和迷雾笼罩在碧绿的湖面上。
乔什亚觉得自己就像闯入了一个幻境,也许已经不经意间吓走了上一秒还在这里嬉戏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