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见状,又细细辨认那件和服,那正是他上舞台时穿的月白舞服,他盯着土方的脑袋顶,皱着眉说:“这两天没你的饭。”
土方猛抬起头,就看到桂转过身,把那衣服叠了叠,收进柜子里。
“还是说你要到登势那里。”
土方才低低应了一声。毕竟还是冬天,暖炉一停,总是止不住地冷。风吹得木窗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抬眼一看,土方就觉得开在壁纸上的桂花漂亮得发假,实这个天气是万华败落的时候。他又抱了别的衣服,庆幸没再有受损的。
而说到登势,或许是因为天冷,这个身体硬朗的老太婆也常常不见走动,经常替她行事的是那个叫凯瑟琳的丑女。而桂管着土方一向安分,也就不怎么和凯打交道。看多了桂和一些俏妓子,土方也压根不想面对凯那张厚得发黑的嘴唇的丑脸。
晚上没有土方的饭,土方揉着咕囵叫着的肚子,圈了件棉衣,一屁股坐到后院的台阶上发呆。土风铃叮铃叮铃地响,四周鸦鸦一片灰。天上有轮不明亮的白月,旁边浮游着烟丝样的云。种在后院的花树因为季节的缘故而秃得只剩下稀疏的干枝,支楞出阴森的气氛。土方就那么一看,心里有点没底。但后来想想,本来这里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时候才来害怕算是矫情。从来没把自己不当小男子汉的土方于是试探着轻轻喊:“喂……”
既没有嘎嘎飞起的乌鸦,也没有徒然变大的风。仔细听还能隐隐听到屋楼外微弱的喧浮声。
土方大了胆子,又喊一声:“喂。”
四下里还是很安静,既像是有什么事会发生的前兆,又是一切事物平稳前行的景象。让土方想到乡下的原野,寂静的草和水田。
土方一阵心情大好,张开嘴皮开始小声哼唱菜畦和青蛙的歌,他倒是认识字,所以歌词也能记得差不离,更能记得青蛙呱呱叫的肚皮,倒是和他的肚子很像了。
这样想,但他并不能像青蛙一样逮虫子吃,冬天没什么虫子,所以鸟类也愈发少。土方声音大了些,像是嗷嗷待哺的雏燕叽叽地乱叫,跑调了,很不好听。但土方却能从这里面得到一些抵抗饥饿的力量,倒不如说他在努力忽略这点。
等他唱起萤火虫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坐在台子上这回事了。唱得很有激情,非常投入,直到冷不丁被一个东西砸中,他痛呼一声,发现是把白折扇。一转头,最尽头房间的纸窗开了一线,一只冰冷的幽绿眼睛狠狠瞪着他。
土方缩了缩肩膀,正想瞪回去,就被人拎住后衣领。凯瑟琳黑着脸把他一路提到小黑屋丢了进去:“天亮之前别想出来。”
土方十四郎有些懊恼地窝在墙角,数着羊读着秒耗掉了时间。而之后的冬日里他也这样半是烦恼半是无所事事地过去了,也不是全没有事,毕竟那些杂物也是要他做的,他吃饭的时候也比寻常更多些。等到他新年从登势那里领了新衣服,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前臂摸上去有结实的肌肉组织的触感。比起小秃,更像个勤杂工。
他正暗自窃喜,就听到桂啜口茶,悠闲地说:“肌肉这东西我也有,你知道的阿晋也有,他或许还明显些。天天练习,要还是没有的话就很奇怪了吧。”
土方正有些被打击,桂又接着说:“除非你就是专门让人压的男妓,以后肌肉会慢慢消掉。”
土方听得一抖,心里越发对肌肉珍惜起来。不过这种东西套了衣服就看不出来,倒是桂打量了一圈土方穿着青枫小和服的样子,还点点头说:“不错,很可爱嘛。”
土方十四郎摸到镜子前对着自己的脸瞅瞅,因为看得多,再加上以前小孩子没长开,审美也没上去,所以不是很有感觉。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新衣的衬托,镜子里一张健健康康的脸,已经能看出吊稍雏形的藏青眼睛直视着面孔的正向,因为抿着唇,看上去有几分严肃,而搭配上未完全脱离婴儿肥的脸颊,生生变得惹人怜爱起来。比起小杂工,光看长相,更像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小公子,长大以后是情场老手的类型。
倒是能领出去的样子,在脖子上绕了条毛线围巾,土方就步趋着桂出登势屋,去吉原区唯一的神社祈福。那神社有时候做中间生意,也有人请里面的医生治病,有些小屋死了人,尤其是被有虐待癖好客人折腾死的不值钱的小妓,有时也会去请巫女做事。土方倒是才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社的存在。
“因为距离比较远。”桂说。土方出了走廊,是清早,天空一片泛灰的水绿,飘着几条云丝。而他低下头,走出登势屋,一辆车停在屋前。桂站住,果不其然从里面打开门,走出来的是坂本辰马,依旧戴着墨镜,哈哈笑着挥挥手。桂走过去,坂本辰马说:“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