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恩也不再坚持,将那珠子含著,一面摇了摇头。
武陵君愤然道:“我一早觉得这树古怪,果然不是好东西,看我砍了它!”
话音刚落,那女树的每一根枝条忽然都轻轻抖动起来,树叶沙沙作响,渐渐汇成一种声音,竟然说起了人话:“幽都武陵君,汝太也鲁莽了。吾乃上古女树,千万年之前便居於海外银山之上,为何今日竟要横加屠戮?”
武陵君大怒道:“千万年便修成这麽一个妖精,胆敢伤我幽都勾愿司冥吏,现下被我砍了倒还痛快些。若是回禀府君知道,降下法旨,只怕你死得更惨!”
女树道:“方才吾之子民处於生灭交替之时,这冥吏恰好在施用法力,以幽都阴气侵扰於我,才生出这灾祸。这怎能怪吾?”
长恩想起傍晚之时,自己确实曾施法探查过岛上有无遗留的墨精,不由苦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武陵君喝道:“听它放屁!这麽说来,若那时候探查墨精的是我,那些女树妖怪个个都能升仙了?”
女树道:“吾子民之生,阳气生於阴,吾子民之灭,阴气入於阳。与这冥吏的法力同气相求,才会生出方才之变。”
武陵君不由得一怔,从来只道长恩是纯阴鬼体,难道其中另有玄机?他向长恩看了一眼,内中满是疑惑之意,便见长恩点了点头,低声道:“它说得不错。”
女树道:“你这冥吏……原来如此,种火之山仙格入命,也不辱没这一对洞光神珠。”
武陵君更是吃惊,洞光珠之事不久之前才听长恩说起,仙格入命云云,还是初次听到。那种火之山武陵君倒是知道的,此山位於极北之地,日月不及,有一条青龙日夜衔著烛火,洞照全山,那山中奇花异草四处都是,也算是一个灵地。
那女树又道:“宁封,汝等要去寻四味木,须记得不可夜入祁连山。”
武陵君道:“宁封是谁?”
却只听树叶沙沙之声越来越微弱,就此寂然。
武陵君满腹疑问,转头向长恩道:“长恩,谁是宁封?”
长恩摇了摇头,勉强站起,道:“我不知道,与我不相干。我们走吧。”
武陵君急忙扶著他,抬眼四处一看,却见那少年听不懂他们谈话,百无聊赖,居然趴在地上睡著了。他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在那少年身上轻轻一踢,道:“起来!”
长恩道:“武陵君,这蠹妖你打算如何处置?”
武陵君道:“先将他押回幽都,我们再到祁连雪山去。如何?”
那少年听到“祁连山”三个字,睡意虽还没消,眼睛都亮了,叫道:“带著我!带著我!我要去吃四味木!”
武陵君瞪他一眼,道:“四味木没有,幽都的油锅要不要尝尝滋味?把你炸得外焦里嫩,可口得很!”
那少年呜咽一声,缩到长恩身後。
长恩道:“生死簿的墨精虽然找了回来,但四味木灵气已经被他吸去,现下想要修复生死簿,不如把他一起带去祁连山,或许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武陵君想了一想,道:“说得有理。”
那少年听他们商定带自己去祁连山,心中欢喜之极,探出头来,道:“有四味木吃?”
武陵君咬牙道:“吃你个头!”
那少年摸了摸自己脑袋,道:“我的头不好吃的。”他转过身子,指著东方道,“我们去祁连山,还要再往西走吗?我走得还不够远?”
武陵君长叹一声,扭过头去不忍看他。
长恩问道:“你怎样到幽都去的?为什麽吃了天帝御旨与生死簿?”
那少年眨了眨眼,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记得一开始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後来眼前就亮了,一旁还放著一卷很好吃的布,我便把它吃了。吃了之後忽然变成这种样子,肚子也更饿了,恰好那间房子里还有很多很多食物,我就吃了。快吃完的时候有人闯进来,我心里一害怕,就跑了,路上跑得太急,嘴里一口东西还没咽下去,掉在了路上。”一面指著长恩手上的墨精,道,“就是它!我要吃!”
武陵君道:“你闯祸不小,还有脸皮要吃!”
那少年委屈道:“不吃怎麽行?生来就是吃东西的。”
武陵君板起了脸,道:“等我带你回幽都,把你关起来饿死。”
那少年惊恐地瞧著他,听闻竟要遭受如此酷刑,不由得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长恩微笑道:“别吓唬他。”
这时已经是中夜时分,海上一轮明月皎然升起,空里光华飘渺。长恩走到女树之下,拾起一片极大的叶子,卷成树叶杯,舀起月光倾入袖中。
武陵君笑道:“长恩,你做什麽?”
长恩道:“取些月光,留著照亮用。”
武陵君忍笑道:“那我帮你。”也拾了一片树叶卷成杯子,向空中一舀,倒进长恩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