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府中一派仙家祥和,云烟缥缈,瑶台上素琴横置,高悬明月珠作灯烛,如今气氛却古怪得很,长恩神色漠然,武陵君一手按剑,那白衣仙人却是满身萧索之意。过了半晌,只听那白衣仙人道:“是我。前尘旧事此时不忙提起,你是何人,为何认得我?为何与长恩来到此处,还惹到了那祖明?”
武陵君冷笑道:“你不认得我?长恩是怎样被你们害死的,我却在旁瞧得清清楚楚。你口口声声待他好,却将他害得好惨,苦苦挣扎六七日才得咽气。你活著时候一心攀附权贵,不择手段,死了居然能够修仙,老天也当真不开眼。”说了最末一句话,又不由得皱眉,只觉得他这仙气有些古怪。
那白衣仙人低低叹了口气,道:“你是谁?”
武陵君冷冷地道:“我叫武陵君。”
那白衣仙人默然半晌,道:“原来如此,你是长恩书房之外的那棵桃树。”
武陵君道:“不错!”
那白衣仙人从亭中立起身来,向两人慢慢走过来,近了瞧见他穿著一身纯白羽衣,容貌清俊。那仙人道:“长恩,你的眼睛……我难辞其咎,可这绝非我的本意,我不愿伤你一分一毫。”他停在长恩身前,深深凝望他的脸容,轻声道,“……长恩,你比从前瘦了些。”
长恩似是没听到他的话,摸了摸腰间的锁云囊,向武陵君道:“事情已经办完,我们回幽都去吧。”
那仙人抬手拦住了他,道:“去不得,祖明守在外面,这妖物白天没什麽厉害,夜间却嚣张放肆得很,还会施用幻术。你不愿意跟我在一处,也要等天明再走。”
武陵君道:“你居然这般好心?”
那仙人道:“我从来都没有半点对长恩不善的意思。”
武陵君道:“你没要害他,长恩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你若是存心害他,只怕他连鬼也做不成了,只好魂飞魄散。”
那仙人露出一个惨恻苦笑,道:“长恩,你为什麽始终不肯对我说话?你死之後,我过得如何,你可愿意听一听?你若恨我,听完之後心里多半会舒服许多。那祖明守在祁连山中,便是想要吃了我。”
武陵君一怔,道:“祖明想要吃你?你那一世是怎样死的?”
那仙人道:“祖明爱吃的鬼魂只有一样。”
祖明最喜五马分尸而死的鬼魂,武陵君自然是知道的,他自从有了灵识,还是树形、并不能移动时,便对长恩倾心,後来亲眼瞧见长恩被这仙人的前世害得苦苦挣扎而死,心中自然是恨透了他。这时忽然知道这人也死得如此惨法,胸中不由得大快。
那仙人道:“长恩,你恨我是麽?那一世你若是好好地过完,之後便能回归仙界,做你的种火山逍遥仙人宁封。你是仙人转世,本该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只因我同样是仙格入命,这命理被我生生打断了,你心中恨我是麽?我却也没好过多少,如今是半仙半鬼之体,被罚在此整理仙府书籍,偿还害了你的罪过。”
武陵君恍然大悟,他方才边觉得这仙气有些古怪,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仙人没说明与长恩相识的一世为何会遭此酷刑而死,却伸指往武陵君身上一点,并未碰到他,凌空吸出一只蠹虫来。那蠹虫随即化作人形落在地上,正是那少年。
武陵君当惯了树木,对身上的虫子一向无所知觉,这时才知道那少年原来化作原形躲在自己身上,当下喝道:“你倒会找地方!”
那少年道:“明明是你叫我躲起来的!”他转头看到那仙人,忽然往後跳了一步,躲在武陵君身後,惊叫道,“雪花酥!”
武陵君顿时想起这少年说过被人寄到幽都之前,曾见到寄信之人手边摆了一碟雪花酥。雪花酥是长恩家乡最出名的点心,他二人是同乡,这人也爱吃这个,那是丝毫不稀奇。
那仙人望著那少年,道:“长恩,这脉望是我整理旧书时候寻到的,前些日子我将此物寄给你,服了大有好处,你却没吃麽?他已经化为脉望,怎地又变回了虫子?”
武陵君闻言大怒,脸色冰冷,直气得笑起来,道:“这东西是你寄到幽都去的?你可知道这小玩意儿惹了什麽祸?他将生死簿之中的墨精尽数吸走,善恶寿数一笔抹消,如今人间幽都一片大乱。长恩被府君责罚,我二人受命到人间来,便是为了修复生死簿。长恩究竟是欠了你什麽,活著被你折磨,死了都不得安稳?”他越说越怒,一手按在剑柄上,麽指一推,一寸寒光出鞘,惊心摄魄。
长恩并不插言,只是望著明月珠出神,听武陵君说完了,便摆了摆手,道:“武陵,不必多说了,我们尽快回幽都便是了。”
武陵君满心怒火正待发泄,初次听到长恩唤自己“武陵”,硬生生忍住了,应道:“好。”
那仙人长叹一声,道:“长恩,你就这般不愿同我说话?”
长恩本已转过身去,听了这句话,侧过脸来,他看不见那仙人形体,只望著声音来源之处,淡漠道:“我与你,有何话说?”
那仙人沈声道:“便是没话可说,天亮之前,你们也不可离开。若硬是要走,我只有得罪了。”反手扯下.身上羽衣,向武陵君与长恩抛去,那羽衣飞到半空便化作一团雪白云雾,将两人笼罩在其中,云雾渐渐散开时,眼前景物却全然变了,只见画角飞檐下两扇两人多高的黑漆大门,门面上铜钉镶嵌,左右各蹲一尊威风凛凛的石狮,正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