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桢拿了银票出去,高阳一见他出来,便一抬手,下面兵丁皆一齐住口,两下里静悄悄一片。
“江大人,怎的受伤了?”高阳在马上没下来。
“一点小伤,没甚要紧。”江桢笑微微的道:“朱公子与我遇见个朋友,却不过盛情,便过来作客。倒累得弟兄们多跑这一趟。算我的不是。回去我请吃酒。”
高阳见他确实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方道:“亏得我马不停蹄跑过来。”
“也亏得你来的这么快!”
高阳惫懒的笑道:“我连巡抚的手令也没等,直接叫了人出来,回去若是被罚,你可要让四公子替我美言几句啊。”
“四公子当然不会亏待了你。”江桢将银票递给他,他扫了一眼上面数额,甚是满意,“那便请四爷随我回去罢。”
江桢摇摇头,道:“她还有事没做完,你留几匹马就行了。”他知朱四与蒙古人有事情商议,只是人家不想他在跟前听到,他也不能露出“啊我真的很是好奇”的神情。又想,这朱四虽然是个女孩儿,年纪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心肠倒可算狠,开口闭口要杀了蓝兰格格。那样年幼的一个小女孩儿,就算听到甚么,也不大能想到那么深去。
心里隐隐还是很怜香惜玉的。蓝兰只得十一、二岁模样,勉强可算少女,忽略刁蛮子不计的话,容貌可谓娇俏甜美,若是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的紧。
高阳留了一队人下来,道:“我先回去了。”心内不是不踌躇的:好歹在正主儿面前打个花唿哨再走也不迟啊。好在伊尔山这边已经陪了朱四出来,高阳忙下马,将自己坐骑牵了过去,扶她上马。
“咱们回去吧。”朱四也不知是跟江桢说呢,还是跟高阳说。
返回宁远后,袁崇焕也没说甚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劫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完结了。只高阳得了朱四一通夸奖,喜得他抓耳挠腮。
隔日朱由郴便又携了宝芝返回京城,不提。
伊尔山待朱四一行人走远了,便问道:“这女真格格你倒想怎么办呢?”
脱脱不花悻悻然,“送是不能送回去的,也不能带回科尔沁去。她这张脸认识的人太多了,黄台吉会来找我要人的。”
“你索娶了她,不就成了?”
脱脱不花摇头,“我的女人只能是哈日珠拉,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伊尔山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阿爸见了,只怕要生生打断你的狗腿,教你下次再乱跑!”
脱脱不花满脸幽怨,伊尔山也不再说甚么。二人收拾停当,带了蓝兰格格往北而行,去往蒙地。
过几日,细作回报,说沈阳城走丢了一位要紧贵族女眷,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几乎将沈阳翻了个个儿,只是寻不见。建奴各部均知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的女儿被人掳走,不免泰半都抱了看笑话的心理,看黄台吉如何处理。
果然金国新汗震怒,将多尔衮、多铎兄弟叫来训斥一番,再派人往叶赫原籍及蒙古去寻。
此时已是年关将至。
年前江桢去寻殷雨庭。
“过年我要请假,你看看我有假没有。”
“人人都想请假,哪有这种事呢?”殷先生叹气。最近他能躲着不见江桢,便一定是要躲着的。江桢也觉突兀:他几时变得如此畏缩?
“哪有‘人人’?左右不过是我们这些来了几年都没回过家的。”
“不少了啊。”殷先生愁眉苦脸,“袁大人自己都不放假的,你们还想甚么?”
“总要吃年夜饭的罢?”
殷雨庭咋舌:“瞧你说的!”拿了记录册翻看,“前后算算,你也只得一个月假期,回家定是来不及的。”
“谁说我要回南京?”
“去京城么?倒是够了。”殷雨庭自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拿这个表格回去仔细填好,交上来便成。记得早点交过来,迟了可不管。”
江桢道了谢,出门时可巧遇见高阳。
“急匆匆做甚么?”
“来瞧瞧我请不请得到假。”高阳喜上眉梢。
“甚么好事?奇怪,今年的春天来得如此的早!”
高阳也听不出来甚么,喜气洋洋的道:“朱四爷请我去京里玩呢。”
殷雨庭在屋内扬声道:“玩?小心你玩得记不得自己是谁。”
“是公事,是公事。”高阳忙进去,“叫我去京营考试,我想着去一趟京城不容易,索多待几日。”
江桢、殷雨庭均觉怪奇,“考试?考甚么?”
少时便有袁崇焕的亲兵到来,请了殷雨庭去议事。江桢也没回去,往书桌前一坐,拿了笔填表。
殷雨庭临走也抽了张表格给高阳,命他填上交来。二人各占一张桌子埋头填写,不语。
不过半个多时辰,殷先生便回来了。
“高旭阳,你好走运!”似乎有些悻悻然。
“怎么?”高阳有些糊涂。
“四公子是叫你去……”殷先生微微皱眉,“说是甚么特别训练,命宁远选一百名士兵随你一起去京营。”
“军官只有我一个人吗?”
殷雨庭哼了一声,道:“说是叫再选四个人与你一同去考试。”看起来也并没有对高阳另眼相待,江桢心中稍稍舒坦些。
高阳显然被这消息小挫,神情微有沮丧,但他向来无甚心机,转眼又振奋神,笑道:“毕竟四爷亲自写了信来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