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第二日早早的就来到了。天光放亮,牢里的狱卒也早早的换了班。这些狱卒都神抖擞的,丝毫没有半点疲态,我想混混水鱼也不成。我昨晚也没怎么睡,眼看着没希望了,就趁此机会闭了眼歇一会。那些狱卒就开始嘀嘀咕咕的说着话。有抱怨没外水挣的,有抱怨家里老婆孩子处不好的。我都听着,这家长里短的,平日里不觉得,现在得知自己快要离开人世,竟也觉得分外留恋。
不大一会儿,话题就开始变了,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我的身上。狱卒们唏嘘感叹,有觉得我可怜的,有觉得我活该的。还有鄙视我的。我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就这么听着,听着,不愿漏听了哪怕一个字。因为也许这就是我在这人世间最后一次听人闲话家常了。
“启程了,快。”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快把昨晚的那个犯人押出来。”然后就听见牢门口传来锁链碰撞的叮当声。一个温暖的手掌伸过来推了推我,“快醒醒,得走了。”我艰难的转头看他,一个很陌生的相貌,不怎么漂亮,但难得的让人觉得温暖。我努力的想往起爬,却是徒劳无功。他叹了口气,不顾我身上的泥印,把我抱了起来,让我靠在他膛上,一杯散发着桂花清香的甜酒似乎凭空冒了出来。他递到了我的唇边,“喝了它吧。好歹是娘娘的一片心意。”
“娘娘?一片心意?”我的头更痛了,却不知为何隐隐约约觉得他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你是谁?”喝下酒,我的嗓子好了些。他笑得虚无缥缈,“兔儿,别着急,咱们很快就会重逢的。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忙睁大了眼睛看时,哪里还有刚才那人的影子?身边站着个恶狠狠的大汉,举着把泛着寒光的刀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见我回头看他,就咧开嘴笑道,“你别怕,我干刽子手也有这么些年了,我的刀很快的。你不会受罪,眼睛一闭,肯定不会觉得疼,就过去了。”
原来,这就到了刑场了。我环顾四周,站得笔直的士兵把这刑场围得水泄不通。但是外围还是有许多的群众前来围观。不管是来看热闹的也好,来送我一程的也好。我终于,是要离开这个人世了啊。不知怎的,我突然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看了看天色,快到晌午了。我就要解脱了。
“咦,”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到了我耳里。我回过头去看时,是芷岚,她正噙着串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她的身形看起来更淡了。淡得几乎看不见。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令箭落地,在我脖子上的木板给抽了下来,然后我就没了知觉。果真是一点都不疼。当我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离体的时候,我的人头已经落地。我环顾四周,士兵们已经开始陆续的往回走了。刽子手也提了桶水将刀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提了桶就往回赶。围观的众人也陆陆续续的走了。有摇头叹息的,有幸灾乐祸的。
但是,她没有走。她毫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冰糖葫芦,然后拍了拍手,拿出个很大的袋子,把我的尸身装了进去。连被砍下的头也装了进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似是在对待一样珍宝。我看了看露在阳光下面的我的手,近乎透明的颜色,翻了翻,却没有一丝波动。
好不容易收拾完,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把我的尸身扛了就走。我无奈,只得跟上她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天渐渐的暗了,她走得路都很偏,怪石嶙峋的,不知道她一个姑娘怎么不觉得累。好不容易到了,我抬眼看去,却是矗立在深山的一座无人古刹。古刹看来颇陈旧,却干干净净似是有人经常打扫。
“你不用再跟着我了,出来吧。”她对着我躲藏的一棵树后面喊道。我顿觉奇怪,我不是已经成了鬼了么?她怎么还能看见我?于是迟迟没有动作。她冷笑一声,径自进了古刹。我只得跟上。只见她将我的尸身小心翼翼的取出,拼凑好,对着古刹中央立得佛祖像拜了拜,就从怀里取出一小罐不明体,对着我的尸身一点一点倒了上去。体一碰到我的尸身,就龇龇的响了起来,冒出一股股淡淡的烟雾。不知她挽了个什么手印,竟把那些烟雾都聚集在她掌中。旋转萦绕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尸身终于被她炼化完毕。成了一大团绕在她掌间的浓雾。她对着我淡淡一笑。然后双掌突然间红光大盛,拼了命似地压缩那团雾气。那团雾气开始剧烈翻滚起来,过了好久,才终于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泛着荧光的小球。她把小球在手上抛了抛,脸上尽是得色。
“终于成功了啊,兔儿,恭喜了。”我转头看去,古刹门口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黑的白的站在一起,让我想到了民间传说的黑白无常。只是这两人面色如常,并不似传说中青面獠牙那般渗人。
“谢谢。你们来啦,”她温和的笑笑,“那咱们走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那白的人影率先伸出手来,“炼制这么个物事就那么费事?我还以为多容易呢,你给我看看吧。”
不料她利落的闪开,“那可不行,我不放心你。这东西是能给鬼随便看的么?要是让阎王知道了,你们俩少不得要挨场骂。”白色的人影脸立马苦了下来,“这么小气,看一下都不行。你可是害得我们兄弟白白得等了大半年啊。”黑色人影的嘴角立马抽了抽,拉住了想去擒芷岚衣袖的白色人影。
“好了,咱们也别絮叨了,先去地府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