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阿悉烂达收起笑容,低声喝骂。随即,又迅速补充了一句,“我不是骂你。你继续说。为了打击自己的政敌,连唾手可得的土地都不去取,真是愚蠢透顶!”
“好处反正落不到他的头上。损人不利已罢了!”张宝贵列了下嘴,仿佛在点评一伙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并且,安西军本来距离长安已经有几千里路。很难被大唐朝廷掌控。如果再把河中拿下来,粮秣辎重就可以完全实现自给。如果连粮秣辎重都不依靠中原供养了,大唐朝廷拿什么来保证这支虎狼之师没有异心呢?!”
“唔!”饶是奸猾无比,阿悉烂达也被中原那博大深的权谋之术给折服了,沉吟了半天,愣是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评价之词来。
反正已经把王洵等人给卖了,张宝贵也不在乎卖多卖少。索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依臣之见,安西军是因为受到了自家人的牵制,才止步不前。而使团出现的目的有三,第一,替大军探路。第二,联络河中一带倾向大唐的力量,一起对付大食人。第三,也是其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给安西军找一个继续西进的借口,堵住反对者的嘴巴。同时为自己化解来自背后的纠缠,赢取缓冲时间。最后这一点尤为重要,比起它来,头两项只是添头,顺手做的事情。”
“你是说,使者全是安西军将士假冒的?怪不得,那个钦差居然对几个商贩动了妇人之仁。若是换了真正的读书郎,恐怕才不在乎牺牲几条人命来保守秘密!”阿悉烂达反应也不慢,顺着大相张宝贵的话头说道。
大相张宝贵摇摇头,笑着给出自己猜测的答案,“假冒不假冒很难说。但他们来自安西军,这点可无疑!安西节度使有遇事决断之权,先将使团派出来,再发信请求朝廷追认,完全合情合理!一点儿也不违反典章制度!”
“也对!”阿悉烂达再度沉吟。顺着大相的话往下捋,所有谜团便水落石出。一伙年轻的将领,在西域各地声名不显赫,被认出来的机率便降低了许多。因为都很年轻,所以心中的建立功勋的渴望远比老将们强烈,故而敢于冒险。同样是因为年青,这些人做事总透出一股生涩,一点儿也不像以前代表天朝前来的那些使节,每句话都能说得滴水不漏。还是同样因为年青,他们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勃勃生机,让无论如何都不敢忽视。
“所以,依臣之见,大汗需要做两手准备。第一,装作什么都没猜到,继续与大唐,其实是跟安西军保持友好。以便日后借助安西军的力量,一统大宛国。第二,则需要跟大食那边也留下一线余地,以免日后安西军的行程有变,咱们自己反被推到风尖浪口上。就像上次怛罗斯之战后那样,使尽了全身解数才得以化解。”
这的确是老成某国之见,阿悉烂达不得不表示赞同。但他心里,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咱们两个跟安西军打交道,恐怕不下二十年了吧?!”
“二十三年了!”大相张宝贵笑了笑,咧着嘴回应。那时阿悉烂达还是此地一股极小的势力,完全靠着打劫商队或者替别的城主作战讨生活。而他不过是个跟着商队行走西域的账房先生。被阿悉烂达俘获后,为了寻一条活路,才不得不委身于贼。而现在,二人却一个做了拔汉那的国王,另外一个做了大相,位极人臣。当年恐怕二人做梦都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走到这一步后,却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二十三年来,你在安西军那边也好,大食军那边也罢,见过如此有生气的面孔么?”阿悉烂达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怀旧,看着张宝贵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