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板儿被王刘氏推进门来,巧姐见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后生,一时无处可避,也不敢坐在炕上,忙起身站住,垂首不语。王刘氏便一笑推着板儿近前道:“巧姑娘,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子,旧年里你们原是见过的,我叫了他来给你问个好。”
刘姥姥也在一旁一面拉着巧姐儿说道:“姑娘快坐下说话罢,咱们都是乡下人,不懂你们家那些礼数,好歹让他来给姑娘问安,也不用被人说失了礼让姑娘见笑了。”一面仰头对板儿道,“还不快来见过姑娘。”
板儿见说,只得不自在的走上前,举手齐眉,对着巧姐儿长长作揖道:“姑娘好。”
巧姐生受不住,亦是连连回礼,板儿笑着慢起身来,这才得见其人真貌。只见她仪容俊秀,骨格端庄。芙蓉面浅露微红,柳叶眉淡舒嫩绿。轻盈翠袖,深笼着玉笋纤纤;摇曳湘裙,半露出金莲窄窄。虽是额发覆眉,亦可见秀美之甚,远异于旁人。
后人又有一首[寄生草]道巧姐曼姿之妙:兰麝香仍在,佩环声渐远。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你道是金陵贾府公侯家,我道是南海水月观音现。
板儿兀自偷偷品度,却不知巧姐儿也正从余光中悄向他看去。瞧得他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高高戴着的帽子,与小时的模样大有几分不同。虽比不得潘安宋玉貌,却也是一表好人材。丰神秀雅,气度雍容,竟不似山间草莽,倘或换一身衣服必然也是个翩翩佳公子了。
巧姐儿一心想着,忽的又觉自己不知羞臊,颜面微红,忙把头偏向一边,再不去看板儿,不言也不语。刘姥姥和王刘氏见他二人俱已厮见,且言谈有度,板儿也收了通身的脾气,难得规矩一回,巧姐儿又待人大方,刘姥姥心里自然欢喜,便握着巧姐儿的手笑言道:“那年你们见面的时候,他也不过六七岁上的年纪,姑娘就更小了,怕是只有四五岁吧?还是你妈子抱你来的,板儿还和你争柚子顽,姑娘还记得么?”
巧姐儿低声说着大概记得一些,王刘氏在旁听见,便推了板儿一把笑道:“姑娘要是记得,你就更应该记得了。”
板儿笑了一回,道:“虽然记得,然而毕竟事隔多年,好多详情却忘了。”
刘姥姥道:“大抵是年纪小,才都忘了的。才刚和姑娘说到她们家的事,我们原先见过的那几个天仙一般的姑娘,听说都不在了,倒不如当没见过的好,省的心里割舍不下,难受的紧。”
王刘氏讪讪笑着,因她是后来的,倒不知前头巧姐和刘姥姥说的什么,又不便明问,就另提了一事说道:“妈今儿觉得如何了?我方才使你女婿去置办酒菜,这会子也该回来了,还要你老起来看一看才是。”这厢又对巧姐道,“只是头里不知姑娘爱吃什么,便自做主买了一些,还望姑娘见笑,只当是山间野味,尝一尝鲜吧。至晚把房舍收拾妥了,姑娘若是想吃什么,我再给姑娘弄去。”
巧姐忙道:“婶婶做主就好,不必问我的意思。我在家里虽然也曾锦衣玉食,只眼下大不如前,没的讲究那些山珍海味,倒是你们平常吃的就很好。比如我听妈嬷嬷说,乡下人家多爱吃艾窝窝,我一直都无缘吃上一次,若是婶婶家里有,便做这个来吃罢。”巧姐说的真切,神情又是着实向往,刘姥姥和王刘氏不料她心心念念的是如此家常之物,越发觉的她天真可爱起来,便都掌不住捧腹笑了。就连板儿也忍俊不禁,直觉这个公侯府里的小姐果然是蜜罐里养大的,不知人间疾苦,不说**鸭鱼鹅好吃,偏指名道姓的说出一个艾窝窝来,当下也笑出声道:“这有什么难的,那艾窝窝不过是煮烂的江米放凉了,包上豆沙馅或是芝麻馅,外头再裹了一层熟大米面做成的,难为你这么惦念它来,巴巴的要吃这个。”
说着,又与刘姥姥王刘氏等人笑起来,直把巧姐笑的低头绕帕,粉面羞红才算罢休。青儿在院子听见他们笑语喧哗,掌不住好奇走过来,掀了帘子笑问道:“姥姥,阿娘,你们说的什么,这么热闹?”
板儿不等王刘氏回话,一把拉了青儿将方才巧姐要吃艾窝窝的事说了,青儿虽然微笑,却不免替巧姐辩解道:“这也怪不得巧姑娘这么说,我在姑娘那里住了那几日,顿顿吃的都是细之物,**鸭鱼鹅都是惯常的,有那些端到面前还叫不出名儿来呢。似咱们这里家常吃的,别说是艾窝窝,就是那白糖油糕、如意卷,怕是府上都见不上几回,姑娘既然要吃,现做一些倒也来得及。”
王刘氏啧啧欣羡不已,又催着青儿道:“那就快做一些吧,我记得咱们家腊八时候还剩下好些江米,你去淘一些放锅里煮烂了,我来蒸熟面,赶上你爹家来,也差不多齐活了。”
刘姥姥也在炕上歪着身子探头说道:“你娘说的正是,快去煮米去吧。”
青儿含笑答应,巧姐原让板儿等人笑的不自在,这会子听见要做艾窝窝,一时心痒难耐,便对刘姥姥说道:“姥姥,让我也去看一眼罢,瞧着那艾窝窝是怎么做的,若是日后家去了,我也好让他们做了来,给太太和宝叔叔宝婶婶珠大婶婶送去尝尝。”
刘姥姥和王刘氏都齐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姑娘,到了你家去的时候,我们自然好好做了一些送去府上。”说着这里便让青儿小心带了巧姐过去灰棚子看着煮江米,又嘱她仔细火星子千万别碰着巧姐儿身上。板儿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