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弃徒的乔仙无处可去,这时正好收到来自云海十三楼的指示,让她前往长安,也正是当时前朝北周的都城,乔仙依约在长安郊外的茶肆等了半个月,余财用尽,又因美貌遭遇连番不测,低落狼狈,无以复加,至那时,乔仙才渐渐脱离那个小门派的眼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云海十三楼将她晾在这里,也许正要她体验世间冷暖,好将她彻底收服。
但她没等到十三楼的使者,却等到了崔不去。
那时候的崔不去,还未出掌左月局,虽然也已深得独孤氏信任,是随国公府上的座上宾,不过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乔仙起初也不知道,直到后来崔不去得知她的出身来历之后,问她要不要跟在自己身边时,乔仙才模模糊糊感觉到,她对云海十三楼的用处,似乎就在这里。
她出身小门小派,除了一手易容之术外,没有拿得出手的,崔不去让人教她医理,寻来易容古籍让她琢磨学习,左月局创立之后,更会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出入办案,游走各方。
乔仙不仅仅得到崔不去的言传身教,更有种被左月局需要,被崔不去需要的感受,这比待在原先那个门派,更让她更有归属感,只有待在左月局,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在鲜活跳动的,也永远有一个人,让她去追随,永远有无数目标,让她去完成。
再后来,被来自十三楼的使者威胁,乔仙在“暴露身份被左月局厌弃”和“帮忙传递无关痛痒的消息,不会危害崔不去”之间不得不选择了后者,一步错,步步错,想要回头,发现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她本以赴死的决心前往赵氏茶坊,谁知道崔不去仍旧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您的身体需要长期调理,冰芝丹炼制费时费力,所剩无几,且让属下在离开前再为您炼制一瓶,待您回京之前,属下将方子写下来,京城惠泽堂的老大夫就会炼制,可请他代劳。”
她的这些话,她的许多不得已,并没能让崔不去就此心软,打消让她离开自己身边的念头。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无论出于什么苦衷,做之前就该有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乔仙既然选择留下,就须得受到惩罚。
而且离开京城去往地方上的暗哨,也未必就不好。
崔不去嗯了一声,药效逐渐发作,脑袋开始昏沉起来,他原想等秦妙语那边回了消息再躺下,谁知身体已然发出警告,再顽强的心志也支撑不了极度倦怠的身躯,乔仙后头又说了什么,他一概迷迷糊糊,像隔了层窗纱似的并不分明。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无数个梦境纷至沓来,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已故的人物,从前的敌人,更多是崔不去杀过的,算计过的那些人,个个从黄泉地狱里爬上来,怨恨深重欲断还连如缕缕蛛丝缠绕其身,嘶鸣叫嚷着复仇索命,奈何他崔不去铜皮铁骨,心肠比金石难凿,即使梦里也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任凭恶鬼缠身魑魅呻吟。
身体好似绑上一块巨石,不由自主被拖往深潭慢慢沉没,耳边吵嚷声不断,仿佛要将他拉上去,但深潭下不知名的力量委实过于强大,他以手为刀,将茧丝一道道割开,神智却在梦境的海洋中沉沉浮浮,始终难觅竹筏。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才一点点逐渐清晰起来,是乔仙在与人说话。
另一个声音也很熟悉。
梦境的反应比现实迟钝许多,崔不去拧着眉头寻思良久,才想起那应该是裴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