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趴在矮墙口,咬了一口饼子,嘴里慢慢咂味,双眼直视着城墙外黝黑的夜空。想到这几日越来越少的饭和里面掺和越来越多秸秆碎,肉脯半个月后就没见到过了。他小声问商芸,“朝廷粮草文书还没送来?”
商芸同样趴在隔壁得矮墙边,摇了摇头,“指望不上了!将军派人去附近几个城镇收粮了,近几日不会断粮。还给凉城的张大人写了信,今日派人送去了凉城,粮草几日后应会送达。”
陈军点了点头,慢慢的一口一口吃些饼子。商战练兵严厉,军纪也是十分严明,前几日护送平城的百姓到凉城一带时,索要粮食财务的兵全被军法处置了,连京里来的都没逃过一个。
陈军从小在边关长大,左云县人。几辈子都是军人,他太爷爷,爷爷,父亲,伯父,弟弟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就只剩一个在雁门关的兄长和他二人。
他本是要被调去雁门关的,都已经疏通了关系,但是陈亭康将军突然去世,军中职位大变,无奈他就被分在了太子麾下。
开始他因为没和兄长分一起还沮丧,不过现下他觉得还不错,太子温和可亲,体恤下士。每日夜里还会亲自巡查一遍城墙,还关心他们冷不冷,衣服穿的可暖,戴好帽子以防寒风刮破脸,将来讨不到媳妇。商将军除了练兵严格外,私下倒是挺和气,与他们同吃同住,他还和将军一起划过拳哩,将军还夸他酒量好。
何况她还能时不时吃到太子才能吃的食物哩,他心里美滋滋的吞了最后一口油饼。抬头忽然发现凉城方向浓烟匍匐,“快看!”
商芸顺着陈军的手看去,凉城那边烟雾袅袅而上,隐隐有火光冲:天,“不好,敌军夜袭凉城!”商芸说完话,人已经奔下城墙向城主府而去。
凉城知府府正院内,太子宋瑾正在灯下拿着一本公文,眼神却是望向窗外的天,目光呆滞,手里的笔迟迟未落下。直到笔毫的墨全聚到笔尖上,终于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掉在了花岗岩的书案上才回过神。
他盯着那滴被跌的四分五裂的墨团,放了笔,叹了口气,丢了公文,起身背着手,来回徘徊。
不久后窗户轻响一声打了开来,苏东林穿着一身夜行衣跃了进来,拱手道,“太子,事成了。”
宋瑾背对着苏东林,盯着案头的一柄鹿皮剑鞘的宝剑,那是他弱冠时,商战赠于他的礼物,从十六岁时起他便一直佩戴样在身边,一直到了如今。
他伸手摸着剑鞘上被磨得模糊了的花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挺拔得少年站在东宫花园的竹林边,双手呈着剑,笑的灿烂,“臣,商战,此生愿效忠于殿下一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宋瑾压着眼睑,眼里情绪不明,他默默念着,“……此生愿效忠于殿下一人……”良久方哑着声对苏东林道,“知道了,下去罢。”
苏东林刚闪出窗外,自小伺候太子长大的大太监刘成安喘着气进了屋,见太子独自端着一杯冷茶喝,赶紧夺了下来,“哎吆,太子,您等下,老奴去升炉子,别喝那冷茶啊!仔细伤了身子,老奴该打,这人啊,到底老咯,这刚坐下歇一会,不成想经睡过去了。”说着话人已经麻溜的到了外间唤人拿来木柴重新燃火炉。
喝了几口冷茶宋瑾心中的躁动被压下去了三分,但看到进来的刘成安,那剩下的七分瞬间全消散了。他放了茶碗,望着屏风后头弓着腰打火折子的刘成安,似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公公几时到的东宫?”
刘成安被问的一愣,后又想到是自己刚才说了老了,他眯眼笑着道,“老奴啊,自打八岁就进了东宫,那时太子还不记事,”刘成安捏着扇子比了比,“老奴记得刚进东宫时,远远的瞧见太子在廊下玩琉璃球,还没有这炉子高呢,”火被点着了,立马架了银水壶,又添了几块炭进去,刘成安眯着眼被勾起了回忆。
“那时啊,老奴还只是个洒扫的粗使活计……”
刘成安如同大多进宫太监一样,都是天灾年间,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了小的只好舍大的。
他八岁进宫,农户人家没吃没喝自然长得面黄肌瘦,他人又老实没见过大世面,自然被分到了一向不受宠的赵皇后宫里做洒扫。
后头太子不慎落水,东宫的奴才宫女打发了一批,他又被添到了东宫,也是做洒扫。洒扫不累就是很磨人,是宫里真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一批人。
在同屋别人抱怨这活太苦太累的时候,刘成安心里却在发笑。在以人当牛犁田,收割,拉磨的农户家里长大,一天只做些洒扫活计实在轻省。洒扫活计没人挤兑,有饱饭吃,一月还可以给家里寄二两银子,如果一直这般下去,他觉得这一辈子很是知足。
然而一年后冬日,没想到他会时来运转。
那日正是张贵妃生辰,不似赵皇后光有个形同虚设的名头,那张贵妃可是实打实的受宠。虽说帮皇后执掌六宫,但谁都知道天成帝是厌恶赵皇后夺了她的权。张贵妃一进宫就越级晋封,三年后已经被封为贵妃,若不是言官压着,怕是已经成了皇贵妃。
她圣宠正浓,何况还有个自出生起就被封为瑞王的三皇子。长得是玉雪可爱,聪慧过人,连太后都夸他肖先帝。宫里隐隐以样华庆宫为首,张贵妃生辰又时大办,东宫那一杆人都是一起子脑袋削尖了往上爬的人。那时宫里都传太子迟早被废,太子被废了谁是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