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糊弄一回,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她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对他这么一个和自己生死与共的战友,居然一无所知。她甚至在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比韩退思更铁石心肠的人。
前一刻还笑着的她忽然有些难过。感觉到洪青有些不知所措,她若无其事地捡起一颗花生,抬头看着他,道:“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才回来的?”
洪青灌了一大口酒,叹了口气,慢慢地说起了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南方的夏天总是充满了雨水的味道,这次的大雨,一下就下了将近一旬。
宿豫城外七里的小村庄里,柳氏坐在屋内,数着从茅草屋顶上坠落下来的雨水,漫长地等待这场雨停下来。雨滴慢慢地疏了,茅草屋顶上露出来的小破洞里,现出雨后澄澈的一点天空来。
下雨天哪里都去不了,白维扬只能在不漏水的房间里睡觉。柳氏一个人坐在外面,等主动提出要帮她修屋顶的邻居过来。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快十年了。十年前,她还是扬州城里的一名歌伎,就在那时,她遇到了一个姓白的人。那人说自己是京里来的商人,临走的时候,他给她留下了一笔不算少的银子,她找来了一对玉佩,分了他一块,算是信物。
白维扬在屋里睡得很沉,柳氏不想吵醒他,就一个人去搬屋顶破洞下接雨水的木盆。盆里水满了大半,她只能连推带拖地,把这个挡在屋子中间的大盆子搬开。里屋传来砰的一声,接下来是白维扬迷迷糊糊的一声咕哝:“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怕是他睡熟了,一个翻身头撞到墙上,还以为是别人叫他起床。柳氏不觉轻轻一笑,她往房门探了探,里面白维扬抱着被子,卷成一颗虾米,又睡着了。
她看着白维扬,不觉想起,这都十年了。十年前那个人走了之后,她拿他留下的银子给自己赎了身。剩下的一点银子,加上她变卖首饰所得,刚好够她盘下了这间屋子。本来以为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那人总该回来接她了。结果一等就是十年。
自从她生下白维扬之后,这村子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止过。白维扬日渐长大,而他的父亲始终没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村子里的人对柳氏的态度也愈发冷淡。这次说着要来给她修屋顶的邻居,可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给她帮忙的人。她看看屋外,雨已经完全停了,答应了要来帮忙的邻居,也该快要到了。她赶紧煮了壶热水,泡了一壶茶,等着他来。
很快,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外。柳氏摆好桌上的茶壶和杯子,就走到屋外去迎接。屋外的男人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柳氏顺手就接了过来,她笑着往对方就行了个礼,道:“真是麻烦你了。”男人看了一眼面前的柳氏,她笑靥如花,虽然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男人目光都定在她身上了,呆呆地跟着走了两步,脚踢在门槛上,险些绊倒。前面柳氏忙回过身来要扶:“小心!”男人站稳脚步,笑了笑,道:“没事,没事。”却定睛看着柳氏,目光怎么都挪不开去。
进屋之后,男人把蓑衣脱下,挂在一旁。他环视屋内一周,发现屋子里只有柳氏一个人,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柳氏笑着指了指里屋:“那小家伙说下雨天无聊,又躲里面睡觉去了。”男人“哦”了一声,就没有再问。
柳氏把凳子和工具都给搬了出来,男人站在凳子上,仔细地把茅草嵌进屋顶的破洞里,又用浆糊糊上。柳氏就站在一旁,给他递工具。“涂了桐油的木板。”男人吩咐道。柳氏答道:“好。等等,我找找。”说着,她转身就去翻找桌上的工具。
男人这时候不自觉地朝她看了过去,柳氏弯着腰,夏天时候衣服薄,这一弯腰,背上的脊骨便微微现出了形状,这让她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薄薄的衣衫好像可以忽略不计。柳氏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注视着,等她找到了木板,站直身子,扭过头来的时候,便对上了男人诡异的目光。
第44章小狼崽
柳氏心里有些害怕,便假装没有发现异常,把木板给递了过去之后,立即就把手缩回来。她转身走向里屋,故意说道:“那小家伙睡了半天了,这位大哥你先忙,我去叫醒他----”没走出两步,男人就在后面说道:“等等,把钉子给我递一下好么?”柳氏只好转身走了回去。
接下来她一直没有找到去叫白维扬的时机,但男人好像也再没有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看她,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修着修着,外面的天又黑了,远处雷声隆隆,看样子一场大雨又要来了。男人专心补着屋顶,忽然轰的一声,一个惊雷炸响,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奔涌的雨水很快就在地上积累起来了,积水顺着风扑打在门槛上,翻起小小的白头浪。
屋顶修的很好,这么大的雨,居然一滴水都没有漏下来。柳氏抬头看着修好的屋顶,笑着说道:“真是谢谢大哥你了,先喝杯热茶吧。”说着便斟了一杯茶给男人递了过去。男人在桌子旁边顺势就坐了下来,他双手捧着茶杯,看着门外的雨,皱着眉头说道:“这雨这么大,都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停。”柳氏警惕得很,不敢接话说让他在这多坐会儿,只是含糊地说道:“兴许能吧,都下这么多天了。”说着就要走到里屋去叫白维扬。